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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的常珩原本只是个游侠。他侠义心肠,救下一名被世家大族强迫陪葬的女子,女子与丈夫并未见过面,成亲那日丈夫因病而逝,婚礼成了丧仪。常珩去盗墓偷宝时,听到土里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他把坟墓掘开,救下了那名苦命的女子,从此被世家大族悬以重金追杀。
    后来也是殷华侬救下他,并将他带在身边,教他武艺,让他自己击败一个又一个前来取他人头的刺客。殷华侬见他安全,要放他回江湖,可常珩却说自己这条命就是殷华侬的,他要用一生来偿还恩情。
    金犀将军魏延,成年后便是夏国的猛将,魏家世世代代守护夏国,每一任金犀将军都对夏王死忠。但不幸的是这一任的金犀将军遇到的对手是殷华侬,因为他被殷华侬俘虏,昏庸的夏王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全家。
    魏延立即向殷华侬投诚。
    殷华侬与夏国签订合约后,当即斩下了夏王淳于兴的头颅为魏延报家仇。夏王淳于兴是个昏君,从他杀了魏延一家就可以看出来。对夏国而言,杀了他等于为国除害,因此夏国都很感激殷华侬。后来,魏延又在战场上杀死了上一任夏王,淳于兴的儿子淳于享。
    从此魏延放下了心头大结,对殷华侬死心塌地。
    虞钟一直感念殷弦的救命之恩,哪怕殷弦有算计他的地方,虞钟也从未放在心上,包括那一纸奴隶契约。当年虞钟被赌馆陷害,签下卖身契约,是殷弦将他的奴隶契约从赌馆中赎出。
    后来,他也没问过那份契约,心里默认自己便是殷弦的家奴。
    直到殷华侬废除了奴隶契约,殷弦举荐虞钟入官场,他们之间的情谊更加牢固。
    虞霖见父亲神色仓皇,徐徐道:“父亲难道不明白,真正对我们有大恩的人,其实是王上。王叔弦的救命之恩,父亲早已报完。若不是父亲为他出谋划策,凭他的资质,如何能与王上抗衡?您再仔细想想,前几年王上不肯杀了王叔弦,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杀死吗?不,不是这样,是因为王上不愿与父亲为敌。”
    虞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朝儿子使眼色,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门外,管家的声音传来:“先生,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走吧,王上下令,命我们午时之前离开献阳。”虞夫人将女儿交给儿子后,拉着虞钟的手,安抚他。
    虞钟脸上的迷惘退散,眼神里多了一些坚定。
    “夫人,我们不走了。”虞钟笑着回握住妻子的手,“我们这辈子就住在齐国,哪儿也不去!”
    最终,虞相留下了。
    齐王殷华侬的婚事又重新被提起来。
    与上次不同,这一回虞相不再反对殷华侬割让三座城池给楚国,反而愿意亲自捧着齐国的地图出使楚国,任由楚君自己来选择三座城池的地点,并说服楚君来齐参加齐王与齐后的婚宴。
    反正未来齐国会统一九国,届时割让出去的三座城池,还是会回到齐国的地盘。
    楚君原想再继续僵持一阵,为难齐国。
    却听虞钟说:“楚君,齐国和王上再等一阵也无妨,反正王后已经住在了齐王宫,只差一个名分罢了。我是怕王后肚子里的小王子等不起啊!”
    恶人最怕恶人磨,楚君想当恶人为难殷华侬,可虞钟这个比他更恶的老狐狸一出马,楚君也没辙!
    总不能让女儿大着肚子无名无份的住在齐国吧!
    最后,楚君由殷络与常珩护送入齐,参加齐王婚礼。
    殷络一直瞧不上魏延,并不是因为魏延长得很丑,仔细看,魏延其实并不丑。他只是没什么存在感,比起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一个冷冰冰的物件。
    眼瞧着阿兄马上要成亲了,殷络也开始着急自己的婚事。
    殷络虽然自己也很有男子气概,但她还是想嫁给一个比她更有男子气概的人,可她看得上的人,都看不上她。那些粗汉子,都跟阿兄一样只喜欢娇滴滴的女孩子。
    愿意主动往殷络身上扑的人也很多。
    他们大多性格阴柔,扭扭捏捏。
    这样的男人没有半点阳刚之气,殷络非但瞧不上,还有点犯恶心。
    终于将楚君护送到献阳城,殷络也开始着手忙自己的婚事,她有官职、有钱、有房子住,就差一个男人!
    殷络思来想去,降低了标准,只要是男的,活的,说话不恶心人就成。
    殷络不敢将这话告诉殷离疾和夏侯厝,这些坏坯子,一准要笑话她。与殷络感情最好的常珩刚从楚国回来,正与他家那小寡妇久别重逢、如胶似漆,殷络也不好前去打扰,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剩下魏延。
    殷络的将军府布置得跟她这个人一样简单,除了简单的桌椅,再也看不见别的装饰物。宽敞的华宅,四处都空荡荡的,颇有些几分寂寥。
    唯一贵重的家具是一座红漆榉木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酒。
    殷络在那柜子上,选了瓶最贵的酒招待魏延:“魏兄,这是我阿嫂亲手酿的桃花酒。你没喝过王后酿的酒吧,我跟你说,你就算是找遍全献阳城你也找不到这么好喝的酒。她这酿酒的手艺,是跟深居简出的狼族人学的。都说狼族人酿酒手艺天下无双,咱也只听说过,难得今天有机会品尝一下,来来来!”
    魏延端起酒,尝了一口,点点头:“果然好酒。酒喝完了,你有什么事找我,快说吧!”
    殷络准备的寒暄之词刚开了个场,就被魏延给截断了,好憋屈。
    这人真是不懂怎么跟人相处,再没有人能比他更会泼人冷水了!
    一般人都是先聊从酒聊到最近火热的八卦,聊八卦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然后酒到正酣,哥俩情谊好的时候,掉几滴眼泪,再把心事给说出来。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他这样直接问,叫殷络怎么开口?
    殷络一紧张,便不由自主的啃手指,另一只手还在桌上轻轻敲击。
    魏延看出了她的为难,反问:“我与殷络将军同入战场时,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保护,怎的离了战场,将军反而不信我了?”
    这话可算是说到殷络心坎里去了,她手一拍桌,大叫了声“好”。
    殷络看看四周,确定旁边没有仆人走动,这才用只有魏延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嫁人了,你身边有什么好的人可以介绍吗?我要求不高,只要说话不娘娘腔就行。”
    魏延想了想,又问:“打不过你也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我嫁人是为了生孩子过日子,又不是为了打架。你放心,虽然我打架还行,但我绝不会用武力欺负未来的夫君。”殷络又说:“当然,这个人如果有武艺,我更开心了。”
    “殷络将军对身高有要求吗?”
    殷络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能太矮吧,不然我将来想找夫君撒娇的时候,张开手想抱他,然后就抱到了他的头。那多尴尬?”
    殷络打了个冷颤,好害怕的样子。她身量颇高,军中的男子一般都没她高。
    魏延有些为难,陷入了沮丧。
    殷络怕他误会了,连忙说:“不能比常珩更矮了!”
    听她这样说,魏延脸色稍霁。
    他的身高虽然只及殷珞的耳朵,比常珩却要高一个头。
    常珩是越地人,矮小瘦弱,是他们这些人当中最矮的,放眼整个献阳城,比常珩矮的人都找不出十个!
    “家世呢?”魏延又问。
    殷络不耐烦了,皱眉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呢?我不是说了吗?男的,活的,说话不娘娘腔恶心人就行了。哪怕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我也不嫌弃,只要能跟我生孩子就行!”
    “你别问了,就这么些条件,能帮我找到合适的吗?”
    魏延沉吟了几秒,没有作答。
    殷络心塞,她瞪大双眼:“我要求这么低,你都想不到合适的人?魏延,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帮我!”
    魏延红着脸,嘴角微微勾起,憋着笑的样子。
    殷络生气了:“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原来跟夏侯厝那王八蛋一样,表面跟我很好,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滚滚滚,我不想看见你了。”
    魏延立刻恢复严肃,板着一张棺材脸,说话的强调比上朝时还要更加正经:“殷络将军,您瞧着我怎么样?”
    “啪”一声,酒坛子摔倒在地上,淡淡的桃花香味弥漫了整个大厅。
    冉轻轻今年酿得最好的一罐桃花酒,就这么给浪费了。
    殷络有些傻眼:“你不是在消遣我吧。”
    魏延起身,为了表示郑重,在腰间解下那块随身玉佩,那是延林魏家的家主信物。
    玉佩被魏延双手捧到殷络面前,魏延单膝跪在地上,再次郑重地说:“吾钦慕殷络将军久矣,今日斗胆自荐枕席,为将军开枝散叶,延绵子嗣。若蒙不弃,吾愿为鞍马,侍奉一生,直至白头。”
    魏延这番文绉绉的话殷络没听懂,可他饱含深情的眼神殷络瞧明白了。
    殷络有点难为情,这是她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刻,哪怕是丢脸,她也要把话问清楚一点,免得发生误会。“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
    魏延笑出声,是发自肺腑的笑。
    这是殷络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好歹像个有温度的人了。
    魏延拉着殷络的手,将她的头拢在自己怀里,说:“我想跟你生孩子,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殷络听到确切的答案,眼睛一亮,拉着魏延的手就要往卧房走。
    “那还等什么,生孩子去!”
    “不、不是应该先、先成亲吗?”魏延紧张到结巴。
    “没这规矩。我这儿的规矩九是先洞房,验过货才能拜天地。”
    明月当空,酒香肆溢。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殷络的卧房里传出来,还伴随着魏延的抽气声。“我、我想先、先沐浴。”
    “魏延,你他妈到底想不想跟我生孩子?再这么娘娘腔就给老子滚蛋!”
    这回,魏延不再吭声。
    殷络总算是得偿所愿,她再也不用眼红殷华侬。
    殷络正洞房花烛的时候,殷华侬却在接受楚君的审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么紧张。
    殷华侬将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摘下来,戴在右手大拇指上,来回交替。
    冉轻轻也知道她最爱的两个男人之间,需要有一场推心置腹的交谈,她主动留在书房,没有参与进来。
    齐王宫暗灰色的雕饰,大多已经被改造成了楚国的风格,楚君刚踏入齐王宫的时候,看着雕饰着玉婵花的拱廊,愣了一刹,他还以为自己自己还在楚国。
    直到墙壁上还没来得及重新装饰的灰鹰提醒他,这是齐王宫。
    冉青昀已经听探子说了齐国最近发生的事,殷华侬镇压了齐国内乱,还收服了丞相虞钟,更重要的是他将死亡的人数降到了最低,没有一个无辜百姓死于这场内乱。
    这人还算是有几分本事,不算辱没他的女儿!
    可话说回来,他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形,他一早起来得知自己的心肝宝贝被殷华侬所诱拐,恨不得当即追上去捶死他。
    冉青昀愤怒的看向面前的少年郎。
    冉轻轻在信中提及过,殷华侬已经剃了胡子,恢复了俊朗的容貌。即便冉青昀心里依旧恨不得锤死殷华侬,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即将出世的小孙子长得像他的父亲,定会很好看。
    这么一想,他心里怒气便稍稍减轻了几分。
    事到如今,冉青昀就算再不高兴,也得放下架子,好好跟殷华侬谈一谈。自从妻子死后,他给自己定下的唯一目标,就是要让女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于是他这个鬼夫子最得意的大弟子,放弃了逐鹿天下的机会,安居一隅,苟活成了一个只知道带孩子的小小诸侯。
    妻子死后,冉青昀便戒酒了。
    案几上散发着酒香的的蜜渍酸梅勾起了他的酒瘾,冉青昀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品尝。酸梅被蜜包裹着,被甜味冲淡了酸涩,他吃完了一颗青梅,才慢悠悠的道:“我不也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求你,对我的心肝好一点。”
    殷华侬不再折腾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认真听冉青昀说话,他想起冉轻轻交代过,她的父亲看着古里古怪,其实很好相处。
    楚君就像个老小孩,需要人哄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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