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闻言后脸上露出点赧色,惭愧地应道:“我爷爷就是我们村的教书老师,我从小就跟着他学习了,大概比村里其他人好一些吧?”
陆择看他羞赧的样子,就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这孩子估计以为自己在看低他的学历呢。
他柔和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是问你也会种田吗,没有别的意思。”
阮惜时“啊”了一下,更加手足无措了,许久他才不好意思地应道:“其实我不是很会种田,爷爷说我没有力气,以前都是他自己把农活干完的。”
说到这里,阮惜时忍不住走神,他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开春了。往年这个时候,爷爷早就扛着铲子去耕地播种了,村里每家每户都是自给自足,要种花生榨油,要种玉米喂猪,种水稻吃米,菜也要种一些。
但是今年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种花生玉米种菜这些他以前经常给爷爷打下手,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做,但是培育秧苗犁田插秧这种,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做好。
如果他种不了稻子,那等家里的米吃完了该怎么办呢?难道要去镇上买米吗?可是爷爷给他留的钱有限,他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
阮惜时突然就忧愁了起来,清秀的眉毛都垂了下来。
陆择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对他生出一点可怜来。富人家的孩子就算父母不在了,衣食无忧的都还让人心疼担忧,更别说没有家人也没有财产的穷人孩子了。
陆择都要忍不住跟他坦白自己没有失忆的事,打算对他施以援手,他咳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就被突然抬起头的男孩给打断了思路。
男孩握紧了拳头,不是那么坚定地说:“今年我会学着自己种地养活自己的。”
陆择被他这句话震慑到了,心里不由得对这个男孩佩服起来。男孩刚刚经历了唯一的亲人去世的打击,这样的打击无论是谁都会因此消沉很长一段时间的吧。就连他自己,曾经他以为他是天之骄子,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击不倒他,但只是一个小小的背叛而已,就足以令他弃甲曳兵,逃到这么远的地方麻痹自己。跟他相比,男孩受到的挫折应该比他更大,但男孩却能这样坚强地面对,他突然就有点好奇,男孩接下来会怎么做,怎么接受巨变后的生活。
或许能给他一些经验也不一定。
陆择突然就不急着“恢复”记忆了,他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一方面是想看看男孩的意志有多坚定,一方面是他跟家里请了一年的假出来散心,现在时间还没到,他情伤未愈,不想那么早就回去。
而且,陆择觉得现在的男孩需要一个人陪他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日子,作为报恩,那就由自己留下来陪他好了。
这样决定之后,陆择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他温和地问男孩:“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阮惜时从刚才开始就胡思乱想的,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告诉男人他的名字,他连忙应道:“我叫阮惜时,左耳旁一个元字的阮,珍惜时间的惜时,爷爷说这个名字是要我珍惜时间的意思。”
陆择原本以为男孩的名字可能会很普通,甚至还会带着一些乡土气息,没想到却是这样有含义的名字,但想想,好像比起什么铁牛铁柱的,这个名字要更合适他。
说话间,厅堂的摆钟响了四下,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再过两个小时,村里就要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阮惜时这才发现自己耽误了男人休息的时间,他关切地跟陆择说:“陆、陆先生,你要不要再睡一会,时间还早,你还在病中,需要多休息。”
他这样一说,陆择才感觉到一点点困意,点了点头应道:“好的,今晚麻烦你这么久,你也快去休息吧。”
话说完,却不见阮惜时有所行动,他以为阮惜时不放心他,要看他睡下才走,于是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跟他说:“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去睡觉吧。”
阮惜时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在陆择面前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家贫如洗,他家里居然只有一张床,这让他感到很尴尬。
陆择见他的反应,也马上意识到也许是自己鸠占鹊巢了男孩的床铺,男孩可能是因为自己睡了他的床,所以才只能趴在床边守着他。
他也觉得一阵尴尬,但还是往里面挪了挪,让出外面的位置来,跟阮惜时说:“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
阮惜时连忙摆手,推辞道:“不用不用,你睡就好了,我怕我睡相太差,打扰到你休息,反正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我趴着眯一会就好。”
陆择闻言不为所动,依旧用他那双强势的眼睛注视着阮惜时。
阮惜时哪里经得住他这种眼神,最后不得不迫于陆择的固执,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明明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这会躺着居然浑身都不对劲,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阮惜时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归于他第一次跟陌生人睡觉,心里紧张。
好在他小时候睡相不好,爷爷给他做这张床的时候就设计得大一些,不然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一定很挤。
即使床很大,阮惜时还是不敢乱动,他怕自己影响到陆择休息,整个人缩在床沿,被子都留给了生病中的男人,他只盖了一角。
陆择从记事起,近三十年的时间都没有再跟别人睡过一张床,他不太习惯跟别人同床共枕,就算是父母都不行。他以为自己今晚会睡不着,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吃了感冒药,药效发作,还是因为自己实在太累,即使身边躺了个人,他也懒得计较了。
就在他正准备进入睡眠的时候,床下却突然传来一声撞击声,他恢复了警觉,突然发现身边空了许多。
他急忙转过身,只见阮惜时扶着腰站在床边,见他看着自己,阮惜时干笑了一下,指着灯泡说:“我忘记关灯了。”
说着他就真的去把灯关了,然后摸黑回到床上,他刚躺下来,就被里边的人往里拉了拉,然后听到陆择跟他说:“你睡过来一点,还有位置。”
阮惜时被他拉到身边,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脸慢腾腾地变红起来,不停地说道:“外面还有地方的,我睡太近你,会压到你的。”
陆择闻言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在黑暗中嗤笑一声:“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压到谁,你刚才都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