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陆择要在他家住到恢复记忆,即使不确定恢复记忆的过程要多久,但阮惜时觉得起码也得要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或者一两年,他倒是希望这个过程漫长一点,那样就有人陪着他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了。
所以当务之急,他应该要去给陆择置办一些日常用品,总不能让陆择将就着用他的,那样怪不方便的。
回到家门口,阮惜时一边开门一边跟陆择说:“我进去拿点钱,一会我们去村里的供销社买些东西吧。”
听到供销社这个名词,陆择愣了一下,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在他印象里,供销社已经成为了历史,只有他祖父母那一辈的人才经历过供销社的年代。在现代社会里,供销社早就被各种各样的大卖场大超市替代,年轻的一代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没有见识过供销社是什么样的。
这样想想他还有点好奇如今还存在的供销社是什么样的,于是欣然答应了阮惜时一起去供销社买东西。
阮老师给阮惜时留了不少钱,是他毕生的积蓄,他在村里教书,村里人象征性地每年给他支付一笔学费,一个孩子百来块钱,除去给孩子们买书买笔的,剩下来的就是村民执意要他收下的辛苦费,虽然不多,但日积月累个几十年,也有不少的一笔钱。加上阮老师比较勤快,教书的同时还种了一些农作物,油和米自给自足不需要花钱买,像玉米豆子淮山番薯这些,收获以后他会在赶集的时候带去镇上卖掉,村里有人种辣椒,他也种了几分地的辣椒,托人卖给收购商,一年下来除了花销,也还有千来块钱的积蓄。
这笔钱阮惜时放在他爷爷房间的柜子里,爷爷去世后那个房间没人住,门窗都锁了起来,看起来比较安全。
阮惜时已经好久没进他爷爷的房间了,因为他怕触景生情,徒增伤感,今天却破例打开门走了进去,因为空气不流通,里面的空气闻起来也有点闷闷的。
这个房间比起爷爷还在世时空了很多,爷爷的衣服被子床都搬出去烧了,只留下一张桌子,一个柜子,还有一个破旧的皮箱。
那个皮箱就是爷爷刚到这个村的时随行带来的行李家当,在那个年代,皮箱是一种时髦的东西,所以爷爷刚来的时候就有人议论说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箱子里放的一定是传家宝一类的东西。
后来人们才尴尬地发现,那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一些书,在当时算是很先进的书籍,讲科学和思想的,以及一些文学。这些书后来被阮老师拿去当教材,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村里的孩子,给他们讲解书中的知识。这些书同时也是阮惜时的启蒙书,阮惜时小的时候就会缠着爷爷,让爷爷教他看书了。
阮惜时看到那个皮箱,忍不住走过去,像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那样,用手轻轻地拍去上面积的灰尘,然后熟练地打开箱子,爷爷的书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面。
这些书跟随爷爷六十几年,书页已经被翻得陈旧,纸质也脆弱不堪,阮惜时看到这些书,又想起他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认字以后就很少跟村里的孩子到处撒野了,他每天待在家里,不是看这些深奥的书,就是在练字,看得入迷的时候,书不释手,连烧火煮饭的时候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好几次入迷到把饭烧糊。
阮惜时只是眷恋地摸了摸书本,然后就把箱子合起来,起身去柜子里拿钱。
爷爷的前都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所以几乎都是一块五块十块的纸币,厚厚的一沓,爷爷一辈子的积蓄就三万块钱,在这个村里已经算是不少的了。阮惜时不忍心让爷爷走得太寒碜,村长来找他商量葬礼的事时,他从爷爷的储蓄里拿出了几千块钱,买最好的棺木,请最好的道士,摆了十来桌酒菜答谢来帮忙的街坊邻居,让他爷爷风风光光下葬。
他一点都不觉得花那么多钱是浪费,这些钱原本就是爷爷辛辛苦苦攒的,是爷爷的养老本,即使他是爷爷的亲人,也不应该理直气壮地占为己有,而是把钱花到他爷爷身上。
阮惜时原本并不打算动用他爷爷的钱,他已经答应村长,开春以后会去村里的学校,接下他爷爷教书的担子,家里的粮油还够他吃半年,暂时不缺些什么,几乎没有要花钱的地方,爷爷的钱他准备用到逢年过节拜祭爷爷上面去,那样也算是用得其所了。
不过现在有了点小变动,阮惜时数钱的时候小声交代着拿钱去做什么,就像小时候嘴馋了,问爷爷要零花钱买糖吃那样,一五一十地跟爷爷说明钱的用途。
他抽了五张十块钱,要把钱袋放回去的时候想了想,他觉得陆择跟他们村里人不一样,想必在用度上要计较一些,即使陆择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既然他决定了收留陆择,那就不应该委屈人家。
这样想着,他又多拿了五十块钱,到时候陆择要是想买些什么也方便一点。
阮惜时怀里揣着一百块钱,心里有些紧张激动,这一百块钱在村里算是一笔巨款了,几乎是一家人半个月的日常开销,阮惜时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出门,就算是镇上玩的时候,也不过拿个十块八块的。
他出门看到等在外面的陆择,心还是跳得很快,他觉得他做了一件大胆冲动的事情,但他并不觉得后悔。他抱歉地对陆择笑了笑,说:“让你久等了。”
陆择也回他一个微笑,表示不要紧。
阮惜时关上家里大门,带着陆择往村子中心走,一边走一边给陆择介绍村里的事物。
陆择一边听着,一边四处打量,这个村子不算很大,目测最多百来户人家,经济应该也不发达,房子都是砖头盖的平房,还有的是泥砖房,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里面还有住人的痕迹,不禁让陆择感到唏嘘。
这个店大家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家里,路上很少人,他们俩很快就到了村中心的供销社。
供销社是一座大瓦房,看着也有些年份了,外面的墙都脱落了,屋檐下积着一些破碎的瓦,应该是从房顶掉下来的,大门的油漆也都褪色了,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
陆择跟着阮惜时走进店里,店里没个开着的窗户,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像是化肥醋酸和一些食品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阮惜时走到柜台前,没看到有人,就敲了敲柜子,喊道:“何叔,我来买东西。”
这时屋子里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你要买什么。”
一个又矮又黑的男人应声而来,老实巴交的,看起来不像个生意人,他见到阮惜时和陆择,哎了一声问道:“时仔,你要买些啥”
阮惜时看了眼陆择,粗略地算了算,跟供销社的老板说:“要一个水桶,一个水盆,两个杯子,两条毛巾。”
说完他回头问陆择:“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暂时想不出来了。”
陆择也一时半会想不出他该买什么,只好对阮惜时摇摇头。
阮惜时便说道:“那就暂时先买这么多将就一个晚上吧,等明天圩日,我再带你到镇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