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啊,”被外头的灯一照,又见到了巫璜,周望津才从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惶恐状态里解脱出来,如梦方醒地应了两声,“睡着了……是挺累的……”说着又梦游一样把浴室门关上,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眩晕。
冷。
他摸着胸口的位置,那个地方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大洞,嗖嗖透风。
小龙软乎乎蹭上来的感觉又出现了,安慰一样地环住他抱一抱蹭一蹭,鳞片滑溜溜冰凉凉的叫他打了个寒颤。他抱紧双臂挪到花洒下头把水开大,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冲下来,谁也听不见他丢人的小声抽泣。
生死之间走一遭,还是朋友背后下的黑手,原本安安稳稳的富二代生活一朝天翻地覆,稀里糊涂身上养了条小龙不说还有个正体不明的黑心道士随时要害他,他就算心大成个黑洞,也得控制不住地崩了。
这他妈,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巫璜靠在门外,晃晃还剩了半罐子的可乐,有点不太适应地抿了一口满是气泡的碳酸饮料。他只装作自己听不见浴室里头抽抽搭搭的哭声,冷酷无情地想着该怎么利用这个诱饵让背后的蠢货自己撞上来,又要怎么样报答对方对自家丹粟的照顾。
他对呜呜咽咽听着就可怜的哭声严重缺乏应有的同情心,可能也跟他听得太多了有关。
谁让每次病危床前总是哭声震天花样百出,好像谁哭得更大声嚎得更真情实感谁就跟他感情更深一样,让他本就昏沉眩晕的脑袋见天被吵得生疼。要不是身体硬件实在不支持他真的很想拍着床板爬起来骂上一番“我还没死呢用不着这么急着号丧。”
总之就是挺没意思的。
周望津这个澡洗了很久,满身水汽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半点哭过的模样。他先是蹑手蹑脚地去看了一眼确定自家大哥睡得好好的,又死皮赖脸抱着枕头蹭进了巫璜住的客房里。
“我这总共就两间卧室。”周望津振振有词,“我大哥睡觉轻,他都那么辛苦了把他吵醒了多不好,但我一个人晚上肯定睡不着,大佬拜托就一晚上!我打地铺都行!”
而且比起睡得打起呼噜的大哥,周望津感觉大佬身边要更安全一点。
巫璜不置可否,但也没阻止周望津自带铺盖钻进来。
他本来就没打算睡觉,周望津要在哪睡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经历了一整个晚上的三观碎裂,周望津精神早就到了极限,裹着被子往地上一躺适应极其良好,三秒不到就睡得不省人事。
倒是省了巫璜不少事情。
巫璜拂过他的眼皮,让他睡得更沉一些,而后点在他额头上——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在周望津脸上镀上一层银青色,细密的鳞片一层层浮现又消失,鳞片的边缘泛着水色的粼粼波光,白色的雾气缓缓升腾而起,周望津发出一两声呢喃翻了个身,雾气中凝结出半透明的幻影。
那是一条似蛇非蛇的生物,若说是龙又实在缺了几分应有的威严,龙角只是额上两个小鼓包,身上鳞片软趴趴还有点斑秃,即便是冲着巫璜低吼一声,也是色厉内荏强撑的意味更重。
巫璜修正自己的判断,别说百年,这条小龙大抵还没有五十岁,还是得加上在蛋里没孵化的年岁来算,换成人类的年纪差不多就是还在吃奶的婴孩,很可能是刚破壳就被塞到了周望津身上,难怪对“母亲”一副依恋讨好的样子。
“吼唔?”
小龙歪歪头看着巫璜,它不太明白巫璜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出来,摆着尾巴试图再钻回周望津身体里,但钻进去个脑袋就会被弹出来,只能委屈又无辜地往外喷水汽。
如果是成年的龙族,法力高强得天地庇佑,一口喷出的便是暴雨狂风,轻易便可引动天象异变。可惜这么个小家伙就算牟足了劲也就喷出来一小股稀薄的水雾,呼哧呼哧效力还不如屋角的那台加湿器。
巫璜摁在小龙脑袋上,揉了揉它脑袋上的两个小鼓包,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也听不懂寒暄,索性直接切入了正题:“在人身上留得太久了是会出事的,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指上栖龙,龙多是压制本体使神识混沌,以初生蒙昧之态寄于人身,因为再弱小的龙也不是脆弱的人类所能够担负得起的。也就是说一旦像是小龙这样因为各种原因被惊醒,它们就必须尽快与人身分离,不然逐渐苏醒的力量会把借宿的人身压垮。
虽然这还是条年纪尚小灵智未开的幼崽,代代相传的强大本能也会告诉它应该知道的事情。
醒来意味着分别,不然它所依附的人类会越来越虚弱,直到彻底变成一具枯骨。
但是同样的,它的本能也告诉它外界的危险,这已经不再是那个龙族纵横天地的时代了,灵气匮乏神秘凋零,一切异于常理的存在或是死亡或是消失,整个世界都在推动着它们的消亡。
离开了人类的庇护所,它这样的小龙活不过一年。
小小的幼崽尚且不知世事,被巫璜揉捏着茫然不知所措。它不想离开从自己有记忆起就相依为命的人类,也不想让周望津死去,又本能地恐惧着死亡,它甚至不知道龙到底与其他鸟兽虫鱼有什么区别,除了能喷两口白雾甩甩尾巴凝结个半杯水。
“我能帮你。”巫璜搔了搔小龙的下巴,把小家伙揉得眯起眼睛呼噜噜吹出个泡泡。
当然了,他的帮忙是需要代价的。
幕后的人盯上了这条小龙,巫璜也正巧需要这条幼崽帮点忙。
“我要你的血。”
巫璜找回了一小块丹粟的尸骨,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尸骨被制作成了害人的器物,难免就会缠上怨气与业力,虽说他已经斩断了丹粟与尸骨间的联系以代身替之,那些怨气与业力不会对丹粟造成什么影响,但再怎么样他也是见不得自家小傻子的尸骨被人这么糟蹋的。
“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