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他还是那个没有什么忧愁的妖界太子,最大的烦恼是他曾经在人界遇到了一个倒霉的女孩子,他在她的某一世遇到了她,允了她一个诺言,便又护佑了她两世,终于,他发觉他喜欢上她了,她却消失不见了。
他愤怒极了,那经历的人界三世,好似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想一样。
可他知道,那不是幻想,那是一场巨大的谎言。
所有人都知道的谎言,唯独他不知道。
他如同一个游魂,看着当初的自己上天入地地寻找那个女子,心酸不已,心痛不已,简直想要立马上前抓着自己的领子怒斥——你找的这个女子,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骗子!她根本不是那个柔弱无比、非得要你保护的小可怜!她是以后杀了你父亲的仇人!
对,父亲,父亲!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回了妖界,好似跑得足够快,就能跑得过时间,就能够跑到那个父亲尚未被擎轩蒙蔽的时候。
可即使是在梦中,他也失败了。
诸绪山一战已然开启,他看着父亲带着妖兵上阵,看着擎轩一脸真诚地为他父亲送上一杯送行酒,并且言辞恳切地对父亲说,他为替他守好后方,让他安心去找妖后遗骨不会有后顾之忧——当然不会有后顾之忧,人死了,又有什么忧的?
飏空冷眼看着这一切,拼命地想要上前去阻止,整个人却像是被用了定身术一般,一动挪不动脚步,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他脸色青白,身上下都是淋漓的汗,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可无论他有多努力,他都上前阻止不得。
就好似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一样,他在梦中也好似只是一个观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场正在上演的戏一般,他除了在席上看着,却惊扰不了任何戏中的人。
那杯被擎轩递过来的送行酒中,下了一种散灵药——倒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是能将人的灵力修为暂且封上一部分,也封不了多长时间,三五天罢了。
寻常,这种药一般会用在两种场合——一是双方对峙时,某一方黑心对对手使绊子;另一种就是那种风月之所,若有那灵力不错的贞烈人,日日给她服这散灵药,时间长了,再好的根骨便也废了。
这种龌龊至极、见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被一介妖王寻来对付自己的君上。
这种心思,何其歹毒!
飏空不知为何自己竟会梦到这些,只觉得对擎轩的恨意愈加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恨得身酸痛,恨到他此刻在梦中看到擎轩,都忍不住地上前再捅他两剑——是了,他之前手中有赤焰的时候,怎么不多捅那死蛇两剑呢?应该将他砍成肉泥才是!管什么轻羽!
场景猛然一转,却是已经到了诸绪山。
飏空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那有些猝不及防的茫然——灵力修为突然折损了一半,还是在战场上,这叫谁又会觉得正常?
况且飏空在一旁看得清楚,对准父亲的暗箭,有不少是来自他们妖界的。
飏空虽然长了一张胜过世间千万女子的脸,却并不似女子那般如同水做的一样经常落泪,可在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地想要落泪——他父亲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太爱他的妻子,太信他的兄弟,太宠溺他这个儿子罢了。
飏空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受伤,甚至有几个瞬间,父亲的灵力散得厉害,甚至都控制不住地要化作原形了。
可这是在战场,他身为一界君主,若是他化作原形逃了,那他身后的十万兵将要怎么办?他必须得撑下去!
可他一心庇护的这些子民这些兵将,并没有同他一条心。他们当中,不知有多少早早地背叛了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后背,时刻准备朝他射去致命的一箭!
飏空已然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捂住了眼睛——真正杀了他父亲的,是谁呢?是玉润吗?他父亲注定是回不去妖界了,注定是要死在这诸绪山了,但他父亲死之前受的最后一个伤,是玉润创下的,那就必须是玉润了。
他当初虽不了解这其中的真相,但记忆逐渐恢复,他其实可以猜测出个大概。
但他没有办法,他必须恨玉润!
谁让玉润……终究是刺了那一剑呢?
眼泪顺着指缝落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顺着指缝,他看到了当初那个迟来的自己。
那般傻,什么都不懂,随手抓着个人就去问,也不管那是纷乱的战场。
是啊,那个时候的他,身为妖界的太子,自以为这妖界所有的人都该一心向他的,尚且没想到,其实这妖界的人都未必都一心向着他父亲,又怎么会向着他?
可惜,那个时候他还不懂。
傻子飏空倒地的时候,那个玄衣银甲的战神刚好落在他身边,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飞快地给他塞了一颗灵丹,还给他布了一个小小的、临时的结界。
居然是她……
飏空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泪流满面——没想到,居然是她……
怪不得,怪不得他当初在诸绪山化作年幼的原形,一无所知,记忆一片空白,却执着地缠上了玉润。
想来,除了那人界三世的相处,还有她之前给他塞了一颗灵丹的缘故吧。
他辨认得出她身上的气息,知道她曾赠与他一颗灵丹,知道她必不会伤害他性命。
于是,他就用了一切无赖的方法,就此赖上了她。
她曾抛弃他、忘记他、伤害他;
可也是她,就算在忘记他的时候,也会给他一颗灵丹,明明那般不耐烦,还是任由他赖着,带他回了天界。
也是她,在他捅了她一刀后,还会悄悄地来到妖界,化作他的侍卫混在他的寝殿外,被他百般戏弄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他身边。
甚至于,连他嘴周真正报了仇,也还是借了她的力。
她这般对他,他又这般对她。
他们之间,纠纠缠缠,早就不再是能用纯粹的爱恨能够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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