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和彩碧凑到她面前说道:“公主,先歇息吧。”
安阳点点头,说道:“以后别叫公主了。”她这个公主是穆泽册封的,还不到一日,穆泽已经身亡,她还算什么公主呢。
明玉和彩碧为难:“那该如何称呼?”在她们心中,既然皇上已经册封了,那自然就是公主。
安阳想了想说道:‘跟她们一样,叫姑娘吧。’
“这。”明玉为难:‘公主是正经册封了的,就算是,就算,皇上没了,公主也还是公主。’
“罢了,我又不在乎这一个虚名,何必在这里非要称呼公主,搞得大家都不痛快。”安阳说道。说到底她现在不过是寄人篱下,虽然外祖父和外祖母对自己极好,但毕竟不是自己家,从十二年前父兄一起失踪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家了,她有皇上的宠爱,有外祖父他们的疼爱,但那都不是自己的家,她的家早就没有了,这一点安阳比谁都看的明白。
安阳说完便走进了内室,招呼明玉和彩碧为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安阳便倒在了床上,盯着外面微微泛白的天空,安阳苦笑,真是造化弄人,昨日她还在皇宫中跟穆泽说自己不想嫁,转眼间穆泽死了,她也从皇宫来到了靖国公府,看外祖母的意思,她也确实是不必嫁了,但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孝,穆泽害死了她的父兄,他如今死了,自己应该高兴,但是她心里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闭上眼睛,满眼满眼都是穆泽临死前看她的眼神,他那么悲伤,安阳皱眉,他凭什么悲伤呢,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的,可是当她看到他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竟然完全忘记了仇恨,她那么想冲上去抱住他倒在地上的身体,如果不是苏起及时来到她身边,挡在了他们中间,安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这样做。
睁开眼,看着头顶红色的床幔,好像是他临死前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安阳盯着床幔发呆,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这个时候想的竟然完全都是穆泽。
他怎么可以做到在杀死他的父兄之后还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她那么好,宠着她,护着她,好像一切都是真心的一样,事实上她也确实相信了,相信他对自己是真心的,连自己的心也一并丢给他了,十多年来,即便有过怀疑,她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打消了这种怀疑,就是因为她不相信,他对自己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安阳自嘲地笑了,她不过一个小女子,怎么能理解做皇帝的是怎么想的呢?他想让你死便让你死,想让你活便让你活,想宠你便可给你万千宠爱,想杀你的家人便可以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说到底是她太傻,他对自己的好遮蔽了自己的目光。
安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想来如梦一般,若没有昨日晚上那场变故,她如今应该已经在肃亲王府,与那位小王爷成亲了。她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明玉已经来到身边,她掀开床幔看着安阳说道:“公主。”
安阳在听到她的称呼后看了她一眼,明玉连忙改口,她低下头闷声叫:“姑娘。”
安阳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姑娘,方才靖国公老夫人那边来人说,姑娘若是醒了就过去那边。”
“不必如此复杂,以后跟着他们称呼老太太便好。”安阳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她如今寄住在别人家中,要按着别人的规矩来,同时,她这样的称呼也难免叫老太太觉得疏远。
明玉一边替她穿衣服一边答应了一声。
“彩碧呢?”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她,安阳有些奇怪。
“方才还在外头呢,这会儿怎么反倒不见了?”明玉也疑惑地说道。
安阳想了想:‘这里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要乱走动,待会儿我自己梳洗,你去找找她。’
她们两个跟自己不一样,不过是下人,又是宫里来的,说不得外祖母她们觉得不放心,就想将她们两个撵走,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
明玉答应了一声,替她穿好了鞋子,扶着她下了床,叫了外面的人端水进来,看她们伺候安阳还算尽心,明玉才说:“姑娘,那我先出去看看。”
安阳答应一声:‘莫要走远了,若是院子里没有也莫要出去找了。’
明玉答应了一声:“姑娘放心吧。”才匆匆走了出去。
这里的人安阳都是不认识的,她们替安阳擦脸,安阳也不说话,由着她们来,擦过脸之后又扶着安阳到梳妆镜前面坐下,安阳也乖乖坐下,等着他们为自己梳头。
“刘妈妈。”安阳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透过镜子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想起身看看身后这位是谁,那位刘妈妈就将她轻轻按住了,让她依旧坐在椅子上,在她身后行了个礼:‘见过郡主。’
安阳扭过头来看了看,轻轻皱眉想了半天也还是想不起来眼前这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到底是谁。
看着安阳已然不认识她了,刘妈妈笑了笑说道:“郡主不记得我了也正常,最后一次见郡主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呢。”
“安阳进宫的时候年纪小,许多人和事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这位妈妈是?”安阳问到。
刘妈妈笑了笑:“我是你母亲当初的陪嫁,跟着你母亲去了定远侯府,你母亲走后我就在外头管点杂物,不怎么见到郡主了。后来定远侯和两位公子走了没有回来,郡主也忽然被接进了宫里,定远侯府的人大多都散了,我也就回来了。”刘妈妈有些感慨地说到。偌大一个侯府,谁能想到说散就散了呢。
安阳听着她说完才点了点头:“原来是刘妈妈。”
刘妈妈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道:“如今郡主回来了,老太太让我又回来照顾郡主。”
安阳点头:‘以后要劳烦刘妈妈了。”
“郡主这是说哪里的话,我能来照顾郡主,心里头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感谢老太太给我这个机会。”说着她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之前听老太太她们感慨,说郡主长的与小姐一模一样,今日见了,才知道说的不是假话。”
“我并未见过母亲。”安阳轻轻说道。
刘妈妈看她的样子,便知自己这是一时激动说错话了,连忙说道:‘你看我这张嘴,这么大年纪了,还管不住自己,郡主莫要伤心,我再也不提了。’
安阳笑了笑安慰她:“刘妈妈也不必自责,我只是遗憾,总听他们提起母亲,偏偏我这个与母亲长的最像的人并未见过她。”
“小姐若是知道郡主与她长的如此像,定然也是高兴的。”刘妈妈说道:“嗨,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又招郡主伤心了。”
安阳笑了笑,想了想问道:‘不知刘妈妈回来的时候,定远侯府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我离开的时候,不过只剩下一个老管家,还有几个在外头洒扫院子的,别的,都走了。”刘妈妈想起她离开时候的情形也忍不住感叹,当初热闹的定远侯府可以说是一朝败落,彻底凋敝了。
安阳没有作声,看来她暂时回不了家了。
她虽然没问,但是老太太送她来自己身边伺候,想来当初也是跟在母亲身边的人,刘妈妈很是心灵手巧,很快就替她挽好了发髻,安阳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不过一日而已,前一日她还是跟穆泽吵闹的小孩子,今日却仿佛一下子变老了。
刘妈妈扶着她起身:“老太太她们恐怕等急了,咱们快过去吧。”
明玉和彩碧还没有回来,但是安阳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刘妈妈去了外祖母的长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