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衍看着她的动作,眼底闪过密密的怀疑,最终沦为沉默。
他穿着黑色,若不是那竹箭,江离笙想必不一定能看出来,可脱了外衫,内衣浸染的黑色却刺了她的眼。
“箭头沾染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无比。”下了结论,江离笙无比庆幸自己防范未然先挖了几棵红背竹竿草在篓子里备着,匆匆拿了出来塞进嘴里嚼碎。
一手扯开谌衍的内衣,目光扫到他胸前错杂的伤痕时微愣,随后目不斜视将草药敷在了伤口。
竹箭力量很大,穿过谌衍手腕时被他折断,而刚掉下来时又被他扯了那半截,江离笙是又气又急。
撕了衣衫干净一角,娴熟的替谌衍包扎了手腕,等到抬头与谌衍对视,江离笙才惊觉,她的一举一动,未免与原主太不像了……
“那——”她开口憋了一个字,腰被人揽住,只听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落下“抱紧了”三个字,不过转眼,两人回到了地面。
转向鬼兰出现的位置,这一次,江离笙走的小心。
茎叶长长的往外伸着,随风摇动,落下犹如鬼魅的阴影,见血封喉将其围在中间形成保护圈,仿若有了人性。
江离笙解开自己的篓子,“谌将军站在这里莫动。”
谌衍皱眉:“江离笙。”
“谌将军受了伤,而我,可以解毒。”江离笙打断他接下去的话,从这一点看,他并无可立足点。
还未接近,鬼兰却像被惊动,原本摇曳的枝叶一瞬间瑟缩,将将躲向依附的大树,江离笙怎会给它机会?那次师兄按着她不出声才将鬼兰开花看了个完整,这次若是赶在它开花之后,想必孟江远也不会轻易接受。
脚尖踮地,手扣上树枝作为支撑,匕首抿在唇间,江离笙一个巧力到了那树背后,缓缓赋力,目测着鬼兰地下茎的距离,不偏不倚往后退了三步,匕首插入泥土,直直往前顺了半米,“谌将军,还请将篓中布袋递给我。”
谌衍一眼便看到了那针线缝密的布袋,照做。
匕首弯弯,确定那整株鬼兰安安分分进了自己的袋子,江离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个时辰后,两人回到了别院。
孟江远唤名晚书的书童,已然在此等候。
江离笙将鬼兰交与他手中,“孟老是养兰好手,如何对待鬼兰,全凭他兴致。”
晚书弯了腰恭恭敬敬称是,谢过江离笙便告辞。
江离笙本想回身问站至一旁的谌衍何时回谌家,却在动作的瞬间天旋地转,失去意识时夹杂着熟悉的怀抱与青柠的惊呼。
江离笙发了高烧。
梦魇的她很不安分。
十六年场景一幕幕在她脑海划过,她与兄长出去闯了祸,回来是二姐说着好话;梦儿出生时,二姐送了自己亲自绣的万事如意图;她外出游学,封封家书是二姐日夜所书……
转而场景一变,她温柔可人的二姐哄着家人喝下了佳酿,要了他们一家人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
江离笙双眸紧闭,牙齿却咬着舌尖,鲜红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紧握的拳将指甲刺入原先的伤口,冲破了痂。
谌衍面色不佳,强力解开她的拳,又按住她的肩膀,“睁眼,江离笙,睁开眼睛。”
梦的最后,停留在她八岁的梦儿,站在姜庄城墙上,对着她喊姑姑。
她醒了过来。
“大少爷,上面传来消息,五日后,姜庄那位继承庄主之位。”
门口人声音压得很低,可江离笙再怎么不在意,却将“姜庄”二字刻入了骨,刺入了心。
五日后?
江离笙双目无神,却是做了决定。
“圣上的意思,您必须走这一趟。”
谌衍还未回答,侧了身子看了眼屋内,“此事后议。”
入眼,仍是谌衍的黑色长衫,江离笙抬了抬眼皮,“谌将军为何还在这里?”
谌衍负手而立,“江离笙,你想知道什么?”
她讶于他的敏锐,万般思绪瞬间而过。
姜庄上下几万人靠着姜氏生存,而姜氏一族只得姜梦一人,她……
江离笙闭上眼,她已不是姜云黎。
至于姜云盈——
江离笙冷笑,眼中的凌冽不曾隐藏,她不过就是姜庄收养的弃女,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谌将军,”急促的呼吸才能缓和她此刻的怒意,江离笙顿了顿,“据我所知,西楚有律法,若是太子无作为,大臣有权上书择明君而定,当今太子无能,楚君心忧,谌将军锋芒毕露,是一大患。”
她这一开口,便是断了原主的路。
谌衍身形鬼魅,待江离笙反应过来,他微凉的手已经扣上了她的脖子。
指腹下的触感温热而细腻,谌衍压了声音,“倒是小看了你,该问,你知道些什么?”
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樱红色,窒息笼罩,江离笙却笑得更加厉害,“谌将军冷情之人,对谌家倒是没的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谌夫人的姊妹是贵妃?”
江离笙一直不解,谌衍绝不是言听计从的人,为何对圣上如此忌惮,从脑中将他的资料挖出来过了一遍,才发现其中利害关系。
西楚君三番两次想要调回谌易,为的就是削弱谌衍的兵权,虽还是一家人,可到底是不一样的,而谌衍乖乖受了威胁,是因为有人命扣在西楚君手里。
如此一想,便都顺了。
江离笙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答,心下忐忑,而呼吸顿窒,眼前,又渐渐浮现了姜云盈的脸。
几欲褪去的清明,在一瞬间回归,谌衍惊于她的变化,却隐藏的极好,松了手,“你想要什么?”
这是一场交易,是交了底的交易。
五指留下的红印格外鲜明,与白皙的脖颈形成对比,谌衍别过脸,江离笙没有看见,他的耳根子慢慢的红了。
“我要去姜庄。”
她的手攥紧绸被,跟着谌衍去姜庄,是最便捷的方式,她不能错过。
“如果我说,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