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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笔小札》
    菊月季秋,初十,日曛。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余登山采花,夕阳西下,纷然迷眼。山路崎岖,不减雅兴。遇女捻花,惊为天人,余斗胆而视,女面生绯红,逃。
    ......
    十一,蒙蒙雨细。
    檐下积雨,隅见雀,缩颈而视。同笑之。
    登山无及,念昨女。
    ......
    十二,小雨益深,狂风呼窗。
    室潮湿,蚁虫窜。
    水滴瓦响,梁上鼠呓,少觉,偶感风寒,环坐被衾。浅尝冷酒,暖敝塞身肢,头思满绪,百感交集。伏案而书,针砭时弊。以药石之言,谈今时政令,吕氏贾相力倾朝野,生杀予夺,不齿而发声者少,辅臣软弱,非贞良死节之臣,公卿之流寥寥功绩相煦沫,朋党争斗,满朝皆是羡爵者,内忧外患,然今上贤达幼隐锋芒于垂拱治,不逊先帝为,高瞻远瞩,见若无为,实则暗仓。抽丝剥茧,废吕相,除佞臣,重贤才,揽权于内,以振朝纲。文修武偃,四海昇平,不远矣。
    然,此不足与外人道也。
    念其。
    转辗反侧,久思不忘。
    ......
    十三,雨停,鳞云。
    初酿百旨,败。辄尝,酒气浓而味颇苦。哂笑不已。
    风冷添衣,再登别凤,寻花未果。长嗟,喟叹之。
    期仰观其天蔚蓝,环顾寂寥,离鸿孤徙飞高哉,路漫漫兮茫洋,于凄寒冷云间时明时现,恃阴风偃蹇,悠然自乐。聊逍遥心神往之。
    夕,浮云红绮。
    邻友迁,美酒佳肴,为君践行。立门墉,土墙渐生青苔,暮天对寒窗,渐盈凸月,泪别。
    苦对吟诗,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念其。
    ......
    秋分,日高雀鸣。
    砰砰,“方秀才,方秀才在家吗?”
    小屋未设衔环铺首类的东西,而这种彰显身份的响环小玩意待中举入进封了官职后一切都该会有的都会有的,着缊衣徐娘半老装束的中年妇人左手捏着帕子轻轻磕着门。说是门,其实也只是两扇并合的木头,连个石锁连条石链都未设置,大抵是房内没啥值钱的东西,除了几个坛子,几本书外。
    方兰生闻讯,正值兴酣盛胆之时,墨蛇延绵于竹篾之上,笔迹黏湿还未干,待最后一字收尾,适才投笔抚案,身子虚弱,晕晕乎乎地起身解开用蓝浆布拧做成的门闩。
    暖蕴的阳光刺上眉梢,遮手。
    门外是媒婆刘王氏。
    中年妇人没因方兰生的怠慢而生怨气,反而脸上浓浓的笑意,怀中握着一卷画轴。
    还未等妇人打开那卷轴,方兰生便赧颜道:“谢过王姨,兰生还未想过儿女之事。”
    妇人仍是笑着眼,试探性地再问了问这个有些羞腼的书生:“真不看看?商贾谢家的清流女孩,人我见过了,水灵灵的姑娘,刚过了及笄礼,正托老妇我在寻聘家呢。说奁资物品俱全,男家只要品貌善良性行淑均,待娃子好便成,刚替兰生你阿姊寻得良家,这不,就想起你了嘛。”
    书生弯身作揖婉拒了:“兰生报国而无为,未曾为民谋福利,未曾居位享食禄,家徒四壁,箪不满一斛鬲中无谷,是故苦了女家。”
    那妇人听惯了这样的虚伪托词,概不理他,直接卷开画轴。
    方兰生瞪大了眼,激动到连咳几声。
    这不是自己思念着的那个可人吗?
    “谢家三女谢灵儿。老婆子我等着秀才郎的喜酒呀。”
    刘王氏媒妇人见方兰生看得离不开眼,用帕子挡住嘴笑着。
    欲离时,方兰生赶忙去讨要画卷。
    妇人摆手,“不得行,坏了规矩。王姨我这就折身同那谢家说,择日,你自便去提亲。”
    方兰生又作一揖,再弯身时,已然不同。
    直到妇人离巷,才起身,莞尔笑:“为得相思人,入赘有何妨?”
    ......
    李白和小狐狸还有那条跛驴路过一条窄巷,巷子口有一棵格外粗壮高大的老树,叶子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枝迎风招摇。
    李白冲漆黑的巷子里望了眼。
    好重的妖气!
    李白横眉,按住腰间别的长剑,就好像什么也不怕了。薰衣草似的瞳孔中分辨纤毫,线万千根,有丝丝乌紫乌紫的长线斑驳缠绕,一头牵源于树,另一头延伸着缓入巷内,小狐狸拉拉李白的衣袖口,仰着脸惊奇地说:“大王大王,有根红的!”
    那是一根短红的线,线上簇生着桃花。只是败了,谢了,不似新花开艳时的粉红。
    花深深,远见杏花画蛾妆,桃红白衣裳。万枝拟作颜色旧,泪洒春阑,冷蝶缕衣来。
    李白按着小狐狸的脑袋瓜子,因为它法力尚浅,所以只能瞧见一面。冥冥之中,独见晓焉。而在那树下红线的首端生了黑。就差一点,哪怕只差一点都好,可离那点却又差得很远。
    ......
    乐邪逢人便吹嘘说她是只鸟,是拥有法力且很高傲的那种神鸟,由于她会一点点唬人的小把戏,于是很多小灵魅都信了,除了蚕树外,它一眼就能看穿乐邪的手段。能忍受她的坏脾气的人很少(她有易怒症,且喜欢收集各种秘闻八卦然后添油加醋的传播出去并引以为乐),而能玩到一路去的人也很少,也除了蚕树外,其一,蚕树没什么八卦;其二,蚕树也喜欢听那些腌臜事情。比如某某的小妾和某某画家的旖旎三重奏故事。一个嚼耳根,一个斗筲人,所以他俩成了好朋友,臭味相投的那种。蚕树是只喜欢趴在新柳上吸食树皮树汁的丑天牛。
    按照她自己对外人的说法,蚕树是巴着巴着求她,她才让他成为自己的朋友的。其实,应该是反着来。
    乐邪喜欢音韵丝竹,喜欢听人鸣琴抹弦,若听到好听的歌曲,她到是不介意闻音而动,一展舞姿。却住在这个暝暗幽静的巷子里很久了,她其实挺羡慕那些住在水边的鹭鸶,红蓼染岸,随秋风飒飒而起,漾掠白川,千春谁与乐?而她呆的最久的地方,却是各户的房檐上,总有些天真可爱的小孩子能看见她不雅地摇着纤细修长的双腿,怔怔地看着她,可能是在想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子,长大后娶回去当媳妇?一想到这便痴痴地笑开了。在她眼里那些又蠢又笨的大人基本上是看不见她的。可偏偏那天躲雨时,居然和那个家中一贫如洗的穷鬼秀才撞入了眼。
    “倒霉啊!秀才是个八世的烂好人,前几世常常千金散尽施粮救人。这个第九世,若不出意外的话官居二品封荫子孙还是可行的康庄大道,可偏偏出了意外,红颜祸水呀红颜祸水。”乐邪摊手无辜地冲李白说,话里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而后一点一点的挪开横在脖子间的长剑。瞧了眼杀气腾腾的李白,“跟俺就没关系的好伐。”
    转眼就又勾搭上小狐狸,“狐狸妹子,你看俺这么诚实一弱女子...”
    李白烦的慌,剑再横,冷言道:“别说废话!事情经过如是招来。”
    哇呀呀,这么臭屁你以为你是衙门里的捕快呀?!真气死乐邪了,要命的无理家伙。
    仍是脸上堆着笑:“大王叫俺招俺不得不招,嘿嘿。”
    小狐狸一听不乐意了,指着她道:“大王是我专属的,你不得喊!”
    “行行行,狐狸妹子。你说啥就啥,俺声都不敢奏。”
    乐邪冲小狐狸咧了咧嘴,似不在意,只是后面的话引起了李白的在乎。
    见其正色着道:“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常见悲欢离合,稚子生而老迈死。终其梦与醒间,究诘过多,若缘一结,便难断了。想清楚哦,小侠士。”
    很明显小狐狸对这个称呼也很不满,但忍住不发,因为大王有些不开心。
    李白思索一番,后笑着收回剑:“你且说说,吾暂听之。”
    乐邪不情不愿的开口,缅怀地看了眼那棵巷子口的树,只是树垂老,“那媒婆刘王氏是这颗树,方兰生从小陪伴着她,化身来报恩的。”
    李白追问:“那个女子呢?谢灵儿?”
    乐邪眼含凄苦地望了眼小狐狸,小狐狸不自在的挪了挪,眼神的交流很快,她便回答了李白的问题,只是接连几个反问让李白陷入了沉思,“名是真名,姑娘也是好人。是个忘不掉前世来续缘的可怜人罢了。断的缘,不似修补衣裳你缝缝还可以穿,而是如纸鸢牵线飞于空中,线断了,你还能留住那纸鸢吗?断即是断了,再结难,况且人跟妖能轻易结缘吗?”
    露出排大白牙,笑着问了声小狐狸,“你说是吧,狐狸妹子?”
    “哼。”小狐狸扭过头去,一根根拔着驴背上的毛,那头跛驴子哀嚎着,竟通人性的留下两行泪来。
    “你说的有点道理,而后呢。”李白赞同的点着头。
    神鸟乐邪撇了眼纠结的小狐狸,坐上檐去,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平淡地道出原委:“老树强行用修为续缘,方兰生阿姊还好,毕竟是个凡人,可那女子谢灵儿是个修炼过了的蝴蝶,妖精嘛,就算是舍己为人,但终究惹了不该惹的人,触动了人家的底线,生了人家的脾气,本来还有三百年可活,现在只剩几个月几个时辰?”
    “那人,谁?”李白因不快,说的话都很简洁。
    乐邪打着哈哈,上下瞧了眼李白,“谁?反正你这条未满千年道行的狐狸娃子也惹不起就对了。再说,就算那个人不出手,天道也会另派人来管,这是违法规则的事,好像千年前也闹出了这档子事,某条白蛇也爱上了个书生,最后惨淡收场。嘿嘿,所以啊,我也很期待啊。”
    “期待什么?”李白皱眉。小狐狸心提到了嗓子眼,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那秀才方兰生后来呢?”
    “后来?”乐邪笑了,伸了个懒腰,身子朝后仰去,“俺累了,明日再讲咯?再见,俺要去找俺的蚕树玩去了。”李白听言,剑出,三步登墙,想要留住那神鸟乐邪。
    眨眼间,没留住,人不见了。
    “大意了。”无奈地冲小狐狸笑笑。
    小狐狸故作轻松地说:“那便明日再听她讲呗,反正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呀。”
    李白挠了挠它的下颌,赞允:“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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