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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清章眼角留着轻软的温和,手中握着的紫金折扇“唰”的一声打开,露出一面画了雪樱春游图的扇面。落雨纷纷的雪樱花中,有轻薄的一抹人影。素青色的衣衫,微微回转的一点侧脸。看不清,也朦胧。但是其中的神韵,却是入木三分,看上一眼,便让人认出那是陈陵自己。
    “我心悦公子已久,今日所为,的确只是为了让你能开颜一笑。”
    突如其来的情深意重,让陈陵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故。
    陈陵弯眉轻轻一笑,唇色红润,铺着一层水汽,不似刚才的惨淡,又是平日得山门众口称赞的清风朗月的公子。
    “元家主这句话,且不论是真是假,只是我现在听来,确是心中愉悦。”陈陵推了一盏酒杯过去,滴溜溜的在池子边上转了一个圈。
    元清章好心情的屈腿坐在龙首喷水的石雕上,悬在水面上的脚,一摇一晃。总是在就要勾到池中水的时候,雁过无痕一般的在水面上溜过一道浅浅的暗影。
    “这酒,的确是好酒,酒香醇厚,却不醉人。”元清章一口饮尽杯中酒,喝完了却不把酒杯还回来。手指扣着玲珑小巧的酒杯,指腹在光滑的杯壁上缓慢的摩挲,像是抚摸着远在另外一端的陈陵。
    “我从前所见的天幕山的秋凝剑仙,可不是现在这样满身郁气的模样。浑身上下的阴霾,几乎要把你自己淹没了。”元清章眼角的温情未退,口中话,却是带着刮骨的刀子,无声的就把陈陵最痛的地方刮下一层。
    陈陵仰头看着天上残缺的弯月,露出一抹讽笑,“曾经?元家主都已经说了,是曾经了。世事变迁,曾经早已如昨日黄花,尽数开败了。你又何曾了解我,凭什么说我变得阴郁惨淡了。”
    曾今的日子多好,他无时无刻不再怀念。只是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章:元清章
    元清章轻笑一声,扑通一声落进水里,像是一尾矫健的游鱼一般顷刻间就到了陈陵身前。陈陵被他唬了一跳,侧身避让他,却被他一把拉住,抱在怀里。低沉柔润的嗓音,夹着暖热的气息,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我从来都只知道你是朗风润月,再和善风趣的一个人,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疾言厉色,冷眉冷眼的时候。果真这次来禹州,来对了。”
    陈陵听过很多人说话,但是还从来都没有一位,像元清章这样的,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让他想到了春日里夹杂着露水的冰凌花。凉润之中,裹挟着不轻易得见的柔软。这样的柔软情愫太过可贵,这样轻易地在他面前展露,总让陈陵有股子不自在的躲闪。
    后背贴着元清章的胸膛,男性的刚健的热度紧贴着后心传来,让骆濯笙受惊的闪避开来。
    “你在做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现在夜已经深了,你快离开。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陈陵脸上不知道是被热气蒸红的,还是羞涩的红晕,让他就算是冷厉着眉目说话,也是小姑娘似的恼羞成怒。
    元清章受用的一手撑在石壁上,耀若星子的眼眸当中含着愉悦轻快地笑意,“久闻秋凝剑仙的剑法有剑宗尊主之风,从前只是在心中仰慕,现在能得幸见识一二,是在下莫大的欢喜。”
    微颤的尾音像是有痒酥酥的荨麻子,随着热气扑在陈陵脸上的时候,让他禁不住狼狈的垂眸避开。手上隔空一握,被安置在廊上剑匣中的般若剑清吟一声,一道青光雷电一般的光影闪过,就见雪亮的刀锋,斩断蒸腾的雾气,裹挟着浓重的剑气向元清章横劈而去。
    元清章矮身钻进汤泉之中,避过这一道锋刃,只是下一秒就被浑身冒着冷气的陈陵一剑刺进水中。上挑的剑刃“唰”的击起一层流动的水墙,隔着水墙,再一剑柔韧的滑入其中,不断一丝一毫的挑断了元清章飞扬起来的一绺头发。
    元清章眼睛微微眯起,一直听说陈陵的武功高强,有其师尊之风。先还认为只是那些个趋炎附势的马屁精,念着戚梦棠的威势恭维的。但是现在看来,比之他城中的顶尖高手,也不遑多让。且这剑光之中,含着大彻大悟之后的沧桑果毅,便让这本该清光飒飒的剑锋,显出抽刀断水的刚劲。
    元清章纵身一跃,湿淋淋的袖子撩起一串晶莹的水珠,极轻盈稳当的踩在这水珠之上,凌空展袖,便离了陈陵的剑光所及之处。
    高悬的明月泄下皎洁清辉,洒在元清章鸦青的发丝上,折出一缕润泽的流光。元清章潇洒的撩开黏在颈上的发丝,脚尖点在兽首上,乐滋滋的看着站在水中精赤着上身的陈陵道:“娘子这身段,着实不错,小腰盈盈一握,想必揽在掌中的感觉当是十分好的。”
    都是男人,赤身裸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但是被元清章这般调笑的说来,还是让陈陵忍不住的缩了缩自己的肩膀,想把自己藏起来。
    “你!”陈陵咬牙,喉间被他的话激的哽了一下,旋即冷笑一声道:“我还当静安海的当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没想到竟是个对着男人也能风流的糊涂人。静安海交在你的手中,不知道曾经名动天下的令明尊主会不会后悔至极。”
    静安海独立于南国北国,偏居一隅,但管辖天下一切不可知的消息。就凭这一点,哪儿都不敢得罪。每一任的静安海的当家,都是翩翩美姿仪的俊俏男子。性格多有不同,但是传出来的大都是好名声。
    唯有这一代的家主,实在是个异类。容貌俊美,风流倜傥。只是最大的败笔,也在这风流倜傥上。
    据说才将将十岁的时候,就有去静安海做客的飞泉山庄的大小姐,吵着闹着的一定要嫁他。到了十五岁,接任家主之位,更是有无数的大小姑娘追着他跑。若说是他风流薄幸,到也不尽然。他并未和任何一个女子,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总是能很好地处理好每一个姑娘的感情,温柔体贴,不叫人难堪。拒绝之后,还能做朋友。
    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传出他喜欢男子的消息来,此消息一出,到处都是议论他的消息,说什么的都有。一说是元清章自小便喜欢男子,只是为了遮掩,所以才和江湖上的千金小姐纠缠不清。二说是元清章在灵崖山惊鸿一面,一见倾心,看上了一个男子,就此把一颗心落在他身上了。
    天幕山中也不乏喜欢元清章的女子,听闻这个消息,很是大哭了一场。弄得天幕山上下怨声载道,都说元清章这人办事儿不地道,受姑娘喜欢,本没有什么错,只是这样惹得全天下大多数的姑娘都只对他一个人黯然神伤,就实在是不好了。
    陈陵初初只当笑话一般,现在看来,这个元清章实在是个妖孽,祸害不浅。
    元清章听见这句讽刺他的话,只是抿唇笑了笑,眼神促狭的道:“阿陵这么说,是吃醋了么?你放心,那些都是谣传,我从未于任何一个女子亲近,现在更是一颗心都扑在了你身上。以后定会守身如玉,与你寸步不离,夫唱夫随的。”
    这话说的情意绵绵,让陈陵头一回在口舌争锋上落了下乘,最后只能愤愤的冷哼一声,“谁稀罕你的守身如玉!”说罢伸手一卷把挂在架子上的衣裳裹上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羞愤狼狈。
    元清章言笑晏晏的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手指被水汽熏得指尖泛红,落在水上的一缕发丝随着涟漪不减的水波摇晃。
    元清章出神的盯着那一缕发丝,这次千里迢迢跑到禹州,族中的所有人大多都是不同意的。禹州是南国的城池,距离静安海千万里之遥,且未设有静安海的消息驿馆。这次来上禹州,实在是风险甚大。一不小心,就会引起江湖上的众多势力的猜测和恐慌。若是到时候,让有心人借着这个借口收缩静安海的势力,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
    可是元清章还是来了,为了那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箴言。
    族中的占星师在一个月前,预言了一句话。羊皮纸上写着“剜心之痛,始于东南。”
    东南唯一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一个人。因为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他义无反顾的来了。
    现在他庆幸他来了,如果不是真的来了,他怎么会知道现在的陈陵竟然会是这样暮气沉沉的样子。身心疲惫的仿佛带着终年化不开的阴郁,全然没有了曾经在灵崖山上惊鸿一瞥的萧萧肃肃的朗然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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