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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这边巧,钱誉就在清然苑中等她。
    清风晚照,她心中前所未有的念头在蛊惑着。
    话本看多了,大都是哪家公子有意轻.薄哪家姑娘的,她忽然想起,钱誉亲过她,她亲回去也未尝不可。
    【砰砰砰砰】……
    她听了不知多少钱誉的心跳声,她微微踮起脚尖,俏皮仰头,借着星光打量他。
    他亦垂眸,蜻蜓点水般贴上他的双唇。
    【白苏墨,你是特意的。】
    她是特意的。
    月华拢了清晖,似是这世上,再无比他更好看的人,也再无比他更好听的声音。
    她应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才会觉得夜风微澜,就连苑中的鸣蝉声里仿佛都沾染了蜜意。
    往后梅家,一道喝粥,一道摸牌九,麓湖垂钓,爬麓山,他背她下到山脚,目睹所谓的世家贵族强加在他身上种种,她亦想,她若真是喜欢钱誉,前路会有多少艰难险阻?
    有多少梅家,多少梅佑康,梅佑泉?
    他亦有多少坚持?
    他会在心中想,白苏墨我再你面前就是个傻子。
    她亦会仗着他的喜欢,问他有多想?
    这世上的事情便是如此,谁人年少时,不曾倾心过一两个风流俊逸的少年郎?
    钱誉便是她放在心上的少年郎……
    她喜欢他。
    喜欢到,会在爷爷面前顶撞,亦长篇大论钱誉如何如何。爷爷一脸怔忪,然后满京城寻找钱誉是谁,谁是钱誉?
    钱誉是她的心上人。
    一个爷爷口中她扔一块砖都不应砸到的商贾身上。
    还是个燕韩国中的商家。
    钱誉被爷爷叫来苑中斗酒的时候,她心中焦急万分,生怕钱誉被爷爷灌得几日起不来,却忘了,以爷爷的手段,想要逼走钱誉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中秋作别,她与钱誉在宝胜楼饮桃花酒,亦放了孔明灯。
    纸短情长。
    千里婵娟便好。
    他回来的时候,她亦等他。
    她时常想,若不是骑射大会的一场插曲,爷爷还不会听了谢爷爷的话,出使燕韩?
    若爷爷若是不出使燕韩,外祖母会不会说服爷爷带了她一同前去?
    八月一别,燕韩再遇时,两人各自低头笑笑,再抬眸时,眼中都有繁花似锦。
    他带她去看丽湖白塔,亦陪她打听鲁家的始末。
    燕韩京中再遇,他眼中都是洗不去的爱慕。
    南山苑茶室里,他让她想到岁月静好。
    她从来得上天眷顾。
    早前听不见的时候,她在苏府和国公府无忧无虑。
    遇见钱誉后,她喜欢钱誉,钱誉亦喜欢她。
    本来是不应当有交集的两个人,在容光寺的一个照面,都各自想过进一步,亦想过退缩,但只要再是轻描淡写的一瞥,心中喜欢之处,还会让彼此吸引,走到一处。
    湖心亭的时候,他鼻尖贴近她鼻尖,问道,我若有心求娶,想问白姑娘一声,可愿让我前去国公府提亲?
    爷爷的鸿门宴后,钱誉踟蹰,若是日后你还如今日一般,心思皆系于我,我便正式想国公爷提亲,刀山火海若是国公爷然给我去,我便都去。
    她狠狠咬上他的唇瓣——我再京中等你,路途遥远,当行不急不缓,你何时来,我何时见。
    无论何时,她都能将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却不曾想,年关腊月,他一身大红色的喜袍,掩不住的风姿卓越,亲手掀起了她头上的喜帕盖头。
    共饮合卺酒。
    新婚时候,他亦极尽温柔。
    子夜守岁,她躲在他宽大厚实的大麾里,看着窗外的烟花,他俯身替她擦干湿漉漉的头发,亦吻上她的眉间与额头。
    他唇间的温度与呵气幽兰,她许久之后都还记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想,许是到白首,他还会嬉闹着给她额前画眉,她亦会端坐镜前与他束发。
    只要,他从巴尔平安归来。
    【等我。】
    他垂眸,按住腰间的佩刀,放下帘栊。
    她不敢撩起车窗上的帘栊,只能借着车窗上的缝隙偷偷看他。
    一袭戎装,勒马回望,停留,再转身,既而逆行消失在尘土和视野中……
    钱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抚了抚腹间,轻声道,我和平安、如意一起等你回来……
    你要回来……
    她眸间湿润。
    温热眼泪流出,蛰得脸上的肌肤有些刺疼。
    她似是被这刺痛蛰醒,又似是被清晨的第一缕刺眼的阳光刺醒。
    她伸手,挡在眼眉前。
    慵懒唤了声:“宝澶,窗帘……”
    外阁间,“啪”得一声茶壶摔碎的声音。
    白苏墨拢了拢眉头,微微睁眼。
    又似是许久没有见过阳光一般,瞳孔猛然收缩。
    手臂严严实实挡在眼前,许久,才敢一点点挪开眼前。
    而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撩起帘栊的声音,“啪啪啪啪”跑到她跟前,“小……小姐……你醒了?”
    宝澶的声音都是颤的。
    白苏墨有些恼火:“窗帘……”
    她嫌刺眼。
    而宝澶似是木讷了一般,只是望着她哭。
    白苏墨伸手指了指窗帘出,只能再直白些:“拉上窗帘,刺眼……”
    宝澶才似是反应过来。
    一面拼命点着头,一面去闭窗帘。
    窗帘外,流知诧异看她。
    她颤颤道:“小姐……小姐醒了……”
    手中抱着婴儿衣裳的流知怔住,忽得,手中的婴儿衣裳窸窣落了一地。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苑中何曾见到沉稳如流知这般慌乱过,一时间,苑中也好,府中也好,都奔走相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姑爷同国公爷呢?
    听着苑外嘈杂的脚步声,和如过年一般的喜庆声。
    白苏墨微微蹙了蹙眉头,想起撑手起身,又觉得似是有些晕。
    宝澶见了,连忙上前搀扶:“小姐,躺了这么久,不能起这么快……”
    躺了这么久……
    是了,她想起临盆的时候,平安先前出生,她生如意的时候,胎位不正,亦大出血,到最后,似是疲惫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眸间缓缓阖上,冰冷的双手,却似是被一双手紧紧握着,唤着她的名字。
    “钱誉……”白苏墨忽然想起,“平安……”
    “如意……”
    记忆如潮水般涌向脑海间,白苏墨微微颤了颤,“平安和如意呢?”
    她攥紧掌心,问向宝澶。
    宝澶鼻尖微红,眼泪挂在眼眶上,却是喜极而泣:“两个小公子都安好,乳娘带着,长得好得不得了,每日都在苑中晒太阳,会哭会笑,一日里能睡六七个时辰,吃奶也吃得好,小姐,是你受苦了……”
    宝澶扑在她怀中哭。
    她忘不了小姐最后生如意的时候。
    若不是,若不是姑爷回来,许是小姐这条命都没了。
    宝澶再忍不住,趴在她怀中嚎啕大哭,“小姐,你吓死奴婢们了,也吓死姑爷了,小姐,你昏睡了整整三月,平安和如意都快满百日了……”
    三月?百日?
    白苏墨微怔。
    她好似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的尽头,钱誉撩起帘栊。
    亦如当下,她微微抬眸,眼中些许氤氲,有些怔忪看着他。
    她等了他多久啊。
    似是等到平安,如意出生,又等过了一个冗长如一生的梦境一般,才终于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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