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家里的日子果然没有医院来得轻松,薛父很早去上班,下午归家,那对年轻的夫妇不住在这里,这意味着中间这段长长的时间,他都要和这位妇人,他的继母在一起相处。
两人几乎没有话说,徐晚羊猜测,他这位继母应当是很忙的,你知道的,就算她没有工作,她这位有钱的太太也有太多的活动打发时间,护肤美容,逛街购物,和老友相聚,参加宴会啊什么的,总之她肯定有大把的事情去做,去炫耀。可她还是整日在家里,在徐晚羊出现在客厅的时候,她一定要出现在他面前。
这肯定是来自她丈夫的嘱咐,薛父肯定和她说过,多陪陪晚羊。她该晓得这时候要顺着丈夫的意思去做,于是徐晚羊在客厅看书的时候,她翻杂志,徐晚羊吃饭的时候,她坐在对面。
然而,没有交流,她一板一眼的照着丈夫的话去做。陪伴而已,不需要浪费口舌。
不说话倒也没什么,但徐晚羊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怕他。按大熊的话说,他之前种种的反常行为让他们认定他是疯子,那么现在就算出院,也还是具备攻击性的。徐晚羊悄悄观察过他这位继母,她真的是无所畏惧。
于是一次用餐的时候,他拿着手上的刀叉,主动提起,“听说,我曾经用刀叉伤过人,但是我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希望我当时刺中的,不是你。”
她微然道,“别担心,那是你的好父亲,你没有伤害过我。”
“你知道吗?医生一直不建议我出院,我的病情可能会加重。”
听到这里,她突然笑起来,“你是在告诉我,你有精神病,我应该怕你是吗?”
“我是觉得你该躲着我些,一些事情我自己也不能控制。”
“我从来不相信你有病。”她微微的摇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有太多坏心眼。你想要什么我一清二楚,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永远都得不到。”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我想要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你爸爸觉得亏欠你很多,但是他对你,也只有亏欠而已。”
他们才像一家人,是的,他清楚,尽管这些天的了解,他看到他们之间的虚伪,假笑,看到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努力迎合,尽管他们在他心里糟糕透顶,可他还是得承认,这就是他们所擅长的,他们的生活方式。
“我了解了。”徐晚羊慢慢用着手里的刀叉,“但是你说,爸爸的亏欠,值多少钱呢?”
他满意的看到对面女士的脸色骤变,顿时胃口大开,他吃得很好。
“这里,是我自己生活的地方?”
大熊带着徐晚羊来到一间陌生的公寓,虽然很干净,但还是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
“是啊,这是你徐少爷的安乐窝,你上了大学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哎不过,你只是来看看的吧,”大熊用手肘捅捅他,“就算记忆丢了,智商可不能丢,你老爸现在不仅是承认你的身份,还对你亏欠满满。你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啊。是兄弟我才告诉你这些,不光是你那继母姐姐,就是你那姐夫,可都不是善茬。野心勃勃啊。”
徐晚羊笑了笑,“我以前也是那样吗?为了让我那父亲承认我费尽心思?”
“可别提了,你以前可潇洒得很,整天想着环游世界,不过那时候毕竟还没出校园嘛,哪里懂得这些。行了,你好好看看,你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了,连你上次要找的那本故事书,我都帮你放回原位了。”
“故事书?”
“是啊,你小子还是个挺有才华的作家。”两人就站在一面巨大的书架前,他踮脚抽出来一本,递到他手上,“这是你的第一部作品。”
“《徐晚羊的故事集》,这么中二的名字。”
大熊笑了几声,“名字中二,故事倒还不错······”他手机响了,“又是讨厌的上司,你先看啊,我出去应付一下。”说着一边接着一边往外走了,接电话的声音格外的小心。
徐晚羊随意翻了几下,什么都不记得了,看着自己曾经写下的东西,就像是在看另一个陌生的自己。他是抱着准备笑话自己的心态,然而开篇的童话故事,就让他败下阵来。
一个幸福的小王子的故事,为何自己会看得落泪,梦里那种揪心的疼又出现了。容夜,容夜到底是谁······
徐晚羊把这种疼归结于记忆将要复苏的缘故,他直觉将容夜这个名字和梦里那个男人的脸对应起来,如果能够想起他,那么一切,就有可能恢复正常。
他当晚留在了这里,和薛父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了一下,没有提及不再回去的决定。
如果是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那么应该感觉很熟悉才对,可徐晚羊还是觉得陌生而疏离,自己像一个无端的闯入者。
睡眠却很好,头刚刚沾到枕头,困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
直到,他看到一个女人,衣衫褴褛,面容却漂亮得有些诡异,她微笑着看着徐晚羊,像是等待他很久,“你如今觉得如何?”
徐晚羊看看四周,灰蒙蒙的一片,又看向她,“你,你是?”
“你如今,生活得好吗?”
“你认识我?”
“是我大意,不该将我的记忆也抹去了。”
徐晚羊道,“姑娘,你到底是谁?怎么你说得话,我都听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