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的地点依着以前的做法,一直是选在校场之类的地方,因为这些地方开阔。能容得下更多的人。不过这一次,玄逸提出,最好能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换哪里?”黄自得道,“哪里还有能容得下那么多人的地方?”
“元帅。”玄逸道,“贫道的确也找不到在容纳人数方面能和校场比的地方,但是贫道觉得另一个地方虽然能容纳的人更少,但是效果可能会更好。贫道说的,便是福王府。”
“福王府?”黄自得皱起眉头道。
“元帅进福王府的时候,有什么感觉?”玄逸又问道。
“有什么感觉?”黄自得道,“嗯,好大,好大,他一个福王府,差不多就占了小半个洛阳城呢!而且里面金碧辉煌的,真是……真是……”
黄自得连说了两个“真是”,似乎是一时间想不起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可是奢侈太过?”玄逸补充道。
“是,是太奢侈了!奶奶的!老子们饭都吃不饱,他妈的居然这么过日子!这真是……对了,道长,孟夫子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什么带着老虎吃人的?”
“是‘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尚秀英却在一旁道,“前两日,道长和你讨论如何给那些官员定罪的时候,还专门教你背过的,一转眼,你就不记得了!”
黄自得笑道“这不怪我,这法官是分给老刘当的,这几句话是归老刘背的。至于我,只要记得那个意思就够了。道长,你说是不是?”
玄逸听了,笑道“南华真人云‘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佛门亦有‘弃舟登岸’之说。元帅能得其意,已然足矣。”
黄自得便很得意地笑着对尚秀英道“秀英,你看,连道长都赞同我。”
接着他又对玄逸道“道长的想法是趁机让人看看福王过得是真么样的日子?嗯,如今满城的饥民,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天就会饿死,看到福王府这等的奢侈,心中岂有不恨的?让他们心中有了恨意,等到审问他的时候,自然遍能鼓动百姓。这倒真是好办法!嗯,我看这福王府的正门前面那块地,虽然比不上校场,去也算得开阔了。我们便在那里审问福王一干人等,却让观看的百姓从福王府的后门进去,沿着我们安排的线路,在福王府中整个的转一圈,最后转到前门。让他们亲眼看看,福王他们是如何过日子的。道长,你说是不是这样?”
“元帅说的是。”玄逸道,“最好还要安排些能说会道的人,在每个关键的地方,加以解说,让百姓们知道这福王是如何奢侈浪费的。尤其是浪费,要特别强调。”
“这个我明白。”黄自得道,“快饿死的人,最见不得人家浪费的。这是要天雷打的呀!嗯,最好能让福王府的人自己在那里说。嗯,秀英,你帮我记着,一会儿我们去找老刘,让他安排一下。”
刘杰轩本来被分配着管理新兵的招收和训练,只是他觉得,新兵的招收和训练基本上已经有一套规矩了,做起来也没啥多的变化,让其他人干干就行了,可是审案子,而且是审王爷,这种事情可是只有在有关包公的评书中才会有的。这样的事情,一向好事的刘杰轩可不愿意放过,便主动向黄自得提出,他要来当这个包公。
黄自得身边本身也没多少文化人,虽然他觉得玄逸道人才是主持者审判最好的人选,但是玄逸要忙的事情却非常多,所以,他想来想去,最后发现,好像最合适的人选还真的就是刘杰轩,于是他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刘杰轩并且嘱咐他多向玄逸请教一下。
……
要说“贼人”进洛阳,已经好几天了。不过洛阳百姓的日子倒是过得比以前更好了。“贼军”打开了福王的粮仓、米店(洛阳城中,七成以上的米店都是属于福王的),一家伙就得到了近百万石的粮食。这些粮食除了留作军粮之外,多用于赈济灾民。所以洛阳城中的百姓倒是难得的吃饱了饭。一些没有良心,不顾念我大昭朝两百余年来养育百姓的天覆地载之恩的忘恩负义,不肯老老实实在家里当一个安安饿殍的刁民,居然不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不知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不但昧着良心吃了福王府的粮食,还觉得这“贼军”实在是来得太晚了一点,这真是人欲横流、道德沦丧呀!
这天早晨,“贼军”的人又敲着锣,满街走着喊起了话。
按照这几天来的经验,洛阳城里的“刁民”们都知道,一般来说,“贼军”喊话,大多都是放粮呀,招兵呀之类的事情。所以他们便都竖起耳朵来听。
就听见那下敲着锣的“贼军”喊道“老少爷们,各位乡亲,革命军明日公审福王,就在福王府里面,大家都从福王府后门那边进去看看呀!”
这事情没有分粮食来得实在,但是,俗话怎么说的?正所谓“饱暖思那个欲”,如今,洛阳城中的“刁民”们已经吃饱了饭,自然就产生出要看公审福王这类践踏礼法的事情的欲望了。这些“刁民”呀,连“非礼勿视”都不知道,真是太该死了!总之就是洛阳城里的那些低素质的低贱的“刁民”,天生就有“仇富”的心理,一听说福王要倒霉,这些家伙一个个就欢喜雀跃,第二天一早,便都纷纷如潮水一般的涌到了福王府的后门。因为人数太多,不但是福王府后面那里堵得死死的,就连周围的两条街都堵得一塌糊涂。
玄逸事先便提醒过刘杰轩可能会出现人员过于拥挤的问题,而且刘杰轩对此也不是没有经验,至少,放粮食的时候,就经常有类似的问题。所以他早就在各条街道上安排了士兵帮着维护秩序。以保证人流可以缓慢地接近福王府的后门。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人民群众的好奇心。从四更左右起,福王府的后门附近就聚集起了不少的人。
何九一向是个爱看热闹的人,进福王府看热闹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的,所以四更的时候,他就提了一个灯笼出了门。在这个时代里,城市的街道上还没有路灯,按道理,整条街上都该是黑沉沉的一片,然而何九一出门就发现街上的灯笼可不止他这一个,光是这条胡同里面,就足足有四五个灯笼。
何九朝着一个灯笼靠近过去,一看,却是街坊胡正卿。何九便唱了个喏道“这不是胡家兄弟,也去福王府看热闹?”
胡正卿忙还礼道“原来是何九哥,我就想着这等事情,九哥一定回去看的。”
两人相视一笑,便都道“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
走到大街上,灯笼便更多了。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便如太平年月的元夜一般。不用问,这都是连夜赶到福王府后门去等着看热闹的。何九寻思,这要是不走快点,如何进得了门?便赶紧拉了拉胡正卿的袖子,两人加快了脚步往前面赶。
虽然这时候已经是初夏,但是夜间依旧是有些寒冷的。只是何九和胡正卿走得快,以至于不但不冷,甚至身上还微微的冒出了一些汗来。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福王府的后门。这时候福王府的后门还没有打开,外面已经围了一大片的人。一队“贼兵”已经顶盔挂甲的守在那里了,还有人在喊“各位乡亲不要挤,都把手里的灯笼灭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听到那个“贼军”的喊声,何九忍不住对胡正卿笑道“这人以前怕是个打更的更夫吧?你听他这喊得是多么的顺溜。”
虽然这样说笑,但是何九也还是依着他的吩咐灭了手里的灯笼,一来人家说的的确有理,这么多人挤在一处,人人手里都提着点燃的灯笼,确实是有些危险;二来点着灯笼是要废蜡烛的。那些“贼军”在福王府后门点了不少的火把的情况下,能省点就省点。
人越来越多,但是天却还没有亮,所以后门也一直没打开,只有那些“贼军”还在不停地喊话“乡亲们,不要挤。天亮后才开门,开门前大家先依着这边排好队,到时候一个一个的进去,不要乱挤,进去以后,按照我们用石灰画出来的线路走,不要乱跑……”
随着这喊声,便有“贼兵”过来,指挥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排成队列,又警告道“记得自己前面后面的人,不要跑出去了,也不要让人家插进来。插队的被我们看见了,就都揪出去,不让他进去看了!”
夜虽然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火红的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朝着后门张望。这时候,随着一声锣响,一个“贼军”军官喊道“乡亲们,都排好队,要开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