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然中,这孩子跟马氏再一次出门的时候,看了一场戏。是那种神仙鬼怪的戏,里头有个男人欺辱爹娘,妻子,他的老娘在山神庙哭诉,山神看老太太可怜,就显了灵,说她儿子的心坏掉了,他给他换一颗心就好了。之后山神用剪子剖开了男人的胸膛,把他的黑心取出来,换了一颗赤红的好心,这人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还努力用功,中了状元。
这戏就叫《换心记》
当时马氏看完了感动不已,还哭着念叨:“若是老爷的心也能换一换那就好了。”
这念叨就让孩子给记住了,他觉得:娘这么说,那就是爹的心也坏掉了?那换心挺简单的啊,剖开胸膛,把坏心拿出来,好心放进去不就好了吗?
他就照着戏文里看到的那样,把马氏的剪子分开来一半,偷偷藏在袖子里,然后去书房求见了周县令。周县令大概以为是马氏让他带什么话,就让他进去了。
据这孩子自己说,他也是知道周县令不会乖乖的让他给换心的,所以他进了书房就小声的哭,说:“老爷,娘又打我了……老爷你能抱抱我吗?”
可能内容不一定是如此,但大概意思总之是这孩子卖可怜。周县令也真的是觉得他可怜了,就起来抱着孩子抱起来,一路抱着他坐回到了书案后头,轻声安慰。这个孩子就在周县令坐下之后,一剪刀捅进了周县令的胸口。
周县令当场应该是就死了,这时候男孩才怕了,因为戏文里的人是不流血的,可是周县令的血不停的朝下流。男孩从周县令身上挑起来,就跑出去了。
第267章
男孩杀了周县令就跑出去了, 在门外的仆役也没觉得不对,更没看到男孩身上的血迹——他本来穿的就是深色的衣裳, 因为跳得快, 所以只有衣襟上有血,所以很难被看出来。
他这一跑自然是去找他娘的,马氏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要带着孩子逃跑, 可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自己逃不了。可是逃不了,她儿子是民杀官,又是仆杀主,这都是要掉脑袋的, 即便是说出来她乃是周县令的外室,孩子是继子, 但也只是给他多一个子杀父的忤逆重罪!死了都要暴尸三日, 让他魂飞魄散的。
马氏想着不能如此,便自己去了书房,周县令偶尔也是把她叫出书房的,她也说刚才男孩离开时得了周县令的命令去叫她的。那守门的仆人乃是周县令的亲信, 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没多想,就让马氏进去了。马氏进去根本没做什么,就是站了一会, 再出来,她就是为了让自己有嫌疑。
果然, 在她离开后没有多久,周县令被杀的事情就被发现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之后的事情,卢斯在上次已经从书信里知道了。周二发现真相,因为他找到了男孩的血衣,且还是谛听立了威。
马氏知道真相,去周县令的书房前,让这孩子自己把里外的衣裳都脱下来,然后烧掉。因为怕有人进去,所以马氏当时很焦急,顾不得自己留下来帮儿子处理,只能匆匆吩咐然后离开。
男孩一个人把衣裳都脱下来后,他不舍得了。大概是真的做人奴仆的日子,比不上过去做少爷时候吧?他就拿了一件小衣扔到火盆里烧了,把其余的衣服叠一叠,竟然就放在自己的衣裳柜子下头了,他觉得这衣裳就今天穿了一次,而且上面的血已经干了看不出来什么,等到过一段时间他娘忘了就能拿出来穿了。
无常司的新规矩,以后出去单独办案的,都得带着一对谛听,周二该带的谛听,也让卢斯和冯铮给送去了。
在无常司搜查了一轮马氏母子的衣物之后,周二总算是想起来还有一队谛听了,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做法,他把谛听调派去了,于是军犬就在味道不对的衣服上连叫了几声。
找到了这身孩子的血衣,一开始周二是不太相信的,可是他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这案子最奇怪的地方就是马氏那么坚定的认罪,一点辩解都没有,可偏偏并没有发现她行凶的血衣,守门的仆人也道,她来去如常,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周二那时候其实是用挺随便的心情,命谛听的犬去马氏的房中搜查的,而且在此之前无常们已经亲自搜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可是谛听犬就坐一堆衣裳边上不动了,谛听过去查找一番,若非有犬还真找不出那件血衣来。
一则这是孩子的衣服,谁都不会把他朝凶手的角度上想。再则这个衣服的颜色是墨黑色,是真的看不出血迹来。且衣箱子乃是樟木的,里头又放有防虫蛀的香球,人鼻子是闻不出来血腥味的。
马氏并没有与她的儿子同时出现在周县令房中,所以不可能是马氏行凶时,孩子不小心沾上血。周二将这孩子单独叫出来,稍微恐吓一番,他就招供了,一边招供一边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我就想让爹变回过去的样子!”
其它的事情,便是偷盗抢劫,一个孩子这么哭,都能让大人心软,可是他杀了人啊。
卢斯叹气,把信件放回到匣子里头。这事……怪谁?怪唱戏的不该唱怪力乱神?怪马氏没照看好孩子?还是怪周县令活该?
其实真是得怪周县令活该的,谁让他鱼和熊掌都想要呢?就是这孩子不把他一剪子捅死,日后早晚也得出事。
卢斯想着,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得跟冯铮商量商量,要不要想法子给这孩子求求情?
没人求情,这孩子的做法,一准就是死罪,毕竟这年头可没有儿童保护法,周县令的身份,这孩子的身份,没人求情,他必死无疑——就算求情也得找个好方法,否则那只能是死上加死。
不过,如此一来,这案子就是真的跟王斜没关系,乃是突发事件了。
周县令的案子大白,让卢斯的心情越发的不好。于是,低气压就都对着在场的众人去了。
恰好没多久,在林老秀才那边验尸的无常过来禀报了。
卢斯的猜测没有错,林老秀才还真不是死于心疾,他很可能是病倒在床,让人闷死的——他双手指甲的缝隙里都有血迹和皮肤的碎屑,手腕子有瘀痕,胸腹间明显是膝盖抵住的痕迹。简言之,杀他的人至少有两个,一个拿着什么东西按在他的脸上让他窒息,另外一个在他反抗的情况下,抓住他的双手,用膝盖顶在他胸腹间。
“所有男女,脸上、手上有伤痕的,都拉出来。”
他们来的稍微还是有些迟了,身体恢复速度快,伤口不太深的,这些日子都够愈合了,慢的应该也是结痂了。
果然,一共就拉出来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一看他们脸上伤口的痕迹,那就是面对面抓的,八成是两口子打架。
两人出来就跪在地上;“官爷!官爷!小人冤枉啊!”“这是我婆娘挠的,不是六叔啊!”
这俩人的老婆也在那边哭哭啼啼的闹。
卢斯暗道一声果然,面上神色不变,不但不放这两人回去,反而道:“林老秀才挠伤了凶手,如今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脸上有伤,不是你们……又能是谁呢?”
这俩人一个还在那求饶,另一个突然指着背后的人群道:“林毛儿!他!咱们让大妮叫来时他还好好的!说是去给六叔送信,回来脸上就带了伤!他说是六叔死了,让六叔家的下人给挠的!”
“你!你你血口喷人!”那位林毛儿其实年岁也不小了,中年人,穿着长衫,留着一抹山羊胡,看着打扮应该是还读过书的,无常已经过去把林毛儿给拉了出来,“冤枉啊!放开我!”
“林毛儿,你既然说是冤枉的,那你说,是林老秀才家的哪个下人挠的你?”
“是……是……”林毛儿刚被拽过来的时候尚且梗着脖子大叫冤枉,可是被卢斯这么一问,他就磕巴了起来,哆哆嗦嗦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天还有谁跟他一块去了你们六叔家?”卢斯问那两个脸上有伤的。
“族长!还有木柱!”这是另外那个刚才只顾着求饶的汉子说的,他说的语速极快,不过一边说一边指得明白,倒是让无常看的清楚。
就又有两人被拉出来了,一个就是卢斯刚来的时候一直说话的那个老头了,另外一个则是个年轻的后生。这位林氏族长脸色不好,但还能端得住:“将军,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小人一家老小向来都是良善之人。”
那后生则只是紧抿着双唇,一个字都不吐露。
“是不是冤枉的也好处理,反正稍后那边的仆人也就都到了。”林老秀才这案子反而简单,确定了他杀,再进一步确定林老秀才死亡时间里谁在他房里就好了。
卢斯这么说完,那族长依旧喊着冤枉,林毛儿磕巴,林木柱闭口不言,这是明摆着有侥幸心理。
稍后林老秀才家的仆人到了,林老秀才家里的人更为简单,老头住的就是个不大的一进院子,只有一个门房,一个厨娘。门房同时也是杂役,卖力气。厨娘则兼职洗衣裳,打扫房间。所以这两人年纪都不大,门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厨娘更年轻,看起来最多二十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