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确有其事。
昨天有位患者冲进骨科医生的诊室,手持菜刀,不由分说地就对着医生砍,医生措手不及之下也没地方躲避,连防御都没有时间,头部和手部多处被砍伤,左手和前臂肌腱断裂。而且据说,这位医生以后大概率不能拿起手术刀了。
而且这位医生在他们的学科领域有着非常高的知名度,甚至称得上是国内顶级的骨科专家了。他本可以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本可以救治更多病人,但因为一名患者不满意手术费用,所以遭到了打击报复。
最可笑的是,这位患者家境不差,在南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都有两套房和一个商铺,五位数的诊疗费用,也不过是商铺一个月的租金罢了。
朝夕听到这件事之后,也是万分怅然与惋惜的。
她闷声反驳,轻声道“我治病救人,不是为了一句感激的。”
陆程安勾唇浅笑,说“你怎么会想当医生的?”
“因为奶奶。”朝夕坦率极了。
陆程安突然想到,季奶奶在十年前生了场重病,也就是因为那场病,所有的事情走向混沌的一面。
他想了想,问她“如果奶奶没有生病,你呢,会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朝夕想了想,说“可能还是会做医生吧。”
“为什么?”
“因为想做点儿什么吧。”清晨的阳光微醺,女人在晨光下温柔地笑着,她眉眼盈盈,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舒适感,嗓音清淡恬静,缓缓道,“想为这个社会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想来想去,还是医生最好。”
“能够把人从生命的悬崖里捞回来,能够给人希望,而且不只给一个人希望,甚至能给一个家庭希望。——当医生,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她自小衣食无忧,即便后来离开季家,但卡上的金额一直没少过,而且江渔赚钱早,她的所有收入都是给朝夕的,所以她从没有因为物质上的事情而有过襟见肘的时刻。
也因此,她的认知层面相对而言会比普通家庭出生的同龄人更广一些。
想做医生,不是因为医生这一行赚钱,也不是因为医生这份工作稳定。
相反的是。
医生的饮食作息常年不规律,一台手术少则四五个小时,最长的时候长达十一个小时,有时候半夜回家,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正午。
她想做医生,只是因为她想为这个人间,这个社会,出一份绵薄之力。
陆程安看着她。
明明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可是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十八岁的少女才有的热切与憧憬,对于未知的一切,充满热枕,满怀希望,始终相信这个世界是怀抱善意的迎接她的,所以她也用全部的温柔面对这个世界。
经历过那么多不好的事,她为什么还可以这样温柔呢?
她温柔到令他心碎。
“那你呢?”在他怔忡的时候,朝夕忽然问道,“为什么会当检察官?”
陆程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肘微屈,撑着下颚,唇角逸出慵懒倦怠的稀松笑意,语调极其不正经,道“女人不都喜欢制服诱惑么?我当检察官,就是为了更好地制服诱惑女人。”
朝夕好笑道“那你诱惑到了吗?”
他似思考状,“似乎,诱惑到了。”
“是吗?”她语气平静。
陆程安眼含春色,语调慵懒,慢条斯理道“她觉得我穿制服,很帅——这算不算是诱惑到?”
朝夕下意识问“她是谁?”
话问出口,脑袋里忽然“嗡”地一声。
脑海里冒出一组对话来——
“你觉得我和他谁会赢?”
“陆程安会赢。”
“都是朋友,怎么你就站在他那一边?”
“因为他穿制服的样子,很帅。”
朝夕陡然噤声了。
陆程安伸手敲了敲太阳穴,“想起来了?”
朝夕低头咬着吐司,没接话。
他轻笑着“要不是沈临安,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未婚妻也在背后,偷偷夸我来着?”
朝夕恼羞成怒,伸手想拿东西塞他嘴。
情急之下,一时手快,扯下嘴边咬了几口的吐司片,伸手就往他嘴里塞“闭嘴!”
嘴巴里被胡乱塞进半块吐司片,陆程安也不恼,他眼梢轻轻一挑,咽了大半下去之后,喉咙被塞得干哑,却含糊不清地接着调笑她“间接接吻?”
“……”
“早安吻?”
“……”
“还挺主动。”
“……”
朝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程安不急不缓,都咽下之后,他拖着尾音,笑声低沉沉的,“以后能给点准备的时间吗,太久没接吻,有点儿不太适应。”
朝夕强装镇定,好心地提醒他“昨天早上。”
陆程安挑了挑眉,顺其自然地接过话茬“早安吻从昨天开始,一人主动一天?”
朝夕看着他。
现在的陆程安,和她之前做梦时梦里的那个陆程安,有八分像。
浮荡、散漫、爱调戏人,跟个男妖精似的。
朝夕低声叹了口气,上挑的眼角微微耷拉下来,垂着眸,眼里的潋滟春色被垂下的眼睑遮盖住,她笑得很无奈,语气叹息,道“陆程安,你别和我玩这一套,我玩儿不过你的。”
陆程安想说他是认真的。
可是下一秒,就听到她说,
——“我迟早得栽在你手里。”
第32章
朝夕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个人俱是一愣。
她神色不太自在地别过头去,低头小口小口地抿着牛奶。
陆程安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心情愉悦,目光从上而下地扫视着她,眼神温柔又缱绻,像是秋日里最后一抹晚霞夕阳。
察觉到他一直盯着她,朝夕有种自己被他看穿的错觉。
尤其是在自己说出那么一句近乎赤|裸的表白之后——
朝夕要疯了。
她一口喝完杯子里的牛奶,板着脸,声线克制又平定地说“时间不早了,我去上班了。”
“一起。”陆程安也站了起来。
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
陆程安说“我送你过去?”
她摇摇头“这么近,我走过去就好。”
“我陪你走过去。”
“……”
“当做是早安吻的谢礼。”
朝夕一脚踩在地板上。
“……”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朝夕垂着头,换好鞋子。
注意到她心情不怎么好,陆程安敛了敛眸,没再接着撩拨她。
小区离医院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再过一条马路就是医院,朝夕说“你走吧。”
陆程安“我都送到这儿来了,还差那几步路吗?”
人行道上红灯亮着,朝夕无所事事地左右观望,余光瞥到他的身上,视线定住,顺着他凸起的喉结,往下,停在他领口处。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散漫的目光投了过来“怎么?”
“没什么。”视线快速收回。
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准备怎么处理?”
“什么?”
“昨晚那个事。”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
绿灯亮起,二人随着人流往前走。
朝夕皱了皱眉,“那人又不是找我,那个人是找你麻烦的。”
陆程安侧眸,黑漆漆的眼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嗓音微沉,“你确定,他没有想过找你麻烦?”
想到昨晚男人在楼梯间说的话。
以及在电梯里看到的,男人最后的那个笑。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