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脸颊抽了抽,露出个别扭的笑容来,看着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傅湉眼中有些不屑,语气却很恭敬道:“见过大少爷。”
傅湉点点头,越过他走到柜台后,随意的踱了步,缓缓道:“傅家的生意以后都是我接手,这次过来,是为了清点库存。”
李管事脸色一僵,干笑道:“仓库的米粮堆积,要清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傅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会安排人手,李管事现在先带我去仓库看看吧。”
李管事弓着身,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脑子里快速的转动,想着用什么理由才能糊弄过去。
“李公子,您怎么过来了,米粮都清点好了吗?”
在后院收拾的店小二一进门就看见了傅湉,热情的凑过来打招呼,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落在他身上。
屋子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店小二迟疑的停住了脚步,脸上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看着自己。
“李公子?”
李管事脸上血色尽失,双唇颤抖的念出这三个字来,“李公子”他当然知道,那个买了一百石粳米的李家小少爷,昨天他还在高兴,又有一笔额外的进项,这一笔生意拿到的钱,可比他做管事一年的月例都高。
昨天他有多高兴,现在看着傅湉那张冷淡的脸就有多惊惧。
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的看着傅湉,“大少爷……”
“李管事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先带我去仓库看看。”
傅湉脸上看不出表情,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却藏着刀锋,李管事觉得自己多看一眼都恨不得就这么昏死过去。
见他跪在地上不动,常喜有眼色的上前将人拎着衣领提起来,不耐烦道:“大老爷们儿,别磨磨蹭蹭,让你带路你就带路!”
李管事哆哆嗦嗦的站直身体,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抖着两条软的跟面条一样的腿,往后面的仓库走去。
一头雾水的店小二也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光惊恐的看着傅湉,嘴唇颤抖几下,连求饶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想到昨天他当着大少爷说的一番话,他恐惧的张大了眼睛,再看看前头被胁迫的管事,一瞬间如坠冰窟。
楚向天的目光追随着傅湉,暗自啧啧两声,小少爷真是每天都让他有惊喜,板着脸唬人的样子,也格外的让人觉得可爱。
粗暴的将瘫坐在地上的店小二拎上,楚向天才跟了上去。
众人来到仓库门口,李管事解下腰间的钥匙,双手哆哆嗦嗦的,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插进锁孔。
常喜不耐烦的将钥匙抢过来,利索的打开了大门。
仓库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朝两边缓缓打开,昏暗的仓库扬起灰尘,傅湉也不嫌弃,直接走了进去。
米铺的仓库很大,以前生意好的时候,米铺都会囤积不少粮食,因为隔得远,等卖完了再从庄子上调太过费时费力,加上其他几个铺子离上明镇更近,也会来上明镇这边调粮,因此上明镇的米铺每年都会头一个送来最新鲜的大米,两家米铺的囤积的大米,足以将大半个仓库填满。
而现在,仓库里却几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仅剩的部分大米随意堆在阴暗的角落,傅湉上前,拿起边上的空心锥子插进米袋,里面的大米哗啦啦倾泻出来落在地上。
颜色发黄,还散发着霉味,都是陈米。
傅湉脸色发冷,目光刀子一样刺在李管事身上,“你是现在交代,还是去了官府再交代?”
第38章
李管事脸色发白, 沉默半晌后沙哑着声音开口,“我说。”
“我跟赵掌柜私底下有些交情, 昨天晚上他来找我,说有个大主顾要上好的粳米, 但是米铺的米粮不够, 想从我这里借一些,等米铺的粮到了,就立刻还回来。”
他满脸苦涩,“我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就帮了他一把, 谁知道竟然会碰上少爷来清点库存。”
傅湉嗤笑一声,他的话漏洞百出, 看起来是想咬死了不肯承认,“那你怎么解释小二让我去赵家买粮, 还有这仓库的米粮都去了哪里?我可是就要了一百石。”
“少爷我真的不知道啊……仓库没粮是因为卖完了庄子上还没送过来,至于李二……李二许是被赵家收买了!”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 李管事猛地跪下, 膝行到傅湉面前想去抓傅湉的衣服, 傅湉退后一步避开,淡淡的看着他。
被楚向天扔在后面的李二抬起头想要反驳, 对上李管事阴鸷的双眼, 又一声不吭的垂下了头。
傅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冷笑一声, “你以为咬死不承认就没事了?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傅家。”
闻言李管事抖了一下, 却依旧低着头没有出声。
傅湉跟其他人对视一眼,李管事这么咬死了不肯认罪,肯定是因为有比现下更严重或者更让他忌惮的事情威胁着他。
只要他不认罪,傅湉他们又找不到其他证据来证明他串通赵家米铺窃取米铺存粮,那官府就不能定罪,李管事最严重的后果,也就是面对傅湉的责难——他的卖身契在傅家,那生死就都掌握在傅湉手里。
但现在他显然并不畏惧这一点,即使傅湉这么威胁他了,他却仍然不愿意开口说出事实。
傅湉心中隐约有了一点猜测,李管事今年近四十岁,一共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才生了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听说从小聪颖……
“听说李管事的小儿子今年秋准备参加科举?”
傅湉忽然换了个话题,不咸不淡的说道。
李管事猛然抬头看他,目光惊骇欲绝。
他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才生了这一个儿子,因此从小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还好这唯一的儿子也争气,从小聪慧争气,在学堂也总被夫子夸奖,夫子还说若是参加科举,说不定能中个秀才。他听说之后喜不自胜,为了儿子不被他奴仆身份影响,甚至运作了一番,将他放在了一个堂哥的名下。
攒了那么多银子,也都是为了这唯一的儿子,要是儿子日后做了官,有银子才能去上下打点。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一着不慎,竟然阴沟里翻了船。经营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现在却一朝东窗事发,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他俯首认罪,官府判了以后,他就是戴罪之身,儿子的大好前程就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