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后的草丛中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碎石和脚步声,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半米高的草木晃晃悠悠摆了起来……
“谁?”未等问出口,草丛中便跳出一个身形矮小,狼狈不堪的少年。
少年看着没比锦儿小多少,乱糟糟的头发上挂着几根绿油油、湿漉漉的水草,身上单薄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滴答答的滴着水珠,斜弯着腰,一只手扶着身边一颗歪脖子小树,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小马,你怎么来了?”锦儿和崔清水几乎在同一时间叫道。
这个十六七的少年,正是那个从小跟在崔清水身后一口一个崔哥喊大的跟屁虫小马!
“快、快、快跑!”叫小马的少年喘着粗气喊道。
“怎么回事?”崔清水走过去扶起小马问。
“崔、崔大哥,我...…我相信你是崔大哥,但…...但是.…..她.…..你们要小心…...”小马断断续续说着,手同时指向了崔清水的身后。
这时的崔清水,正在为小马摘去头上的水草,却听身后众人异口同声大喊“小心!”
喘着粗气的小马渐渐恢复了过来,一个翻身将崔清水摔倒在一旁。
“嗤!”一把亮着寒光的短刀迅速飞来,猝不及防的戳进了少年的胸膛!
血!鲜红的血顺着少年湿漉漉的白色褂子流了下来,流进了被压倒一片的草丛里,渗入了山坡黄土里!
“小马......”崔清水脸庞僵硬抽搐起来,几乎在同时,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向上微翘的镰刀向后看去,也不知是被鲜血映红了,还是被恨意充红了整个眼眸。
“崔大哥,你…...你.…..要..….小心,别回.…..村里!他们……他们在村子释放了瘴气,我躲于池塘底下才得以逃脱……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说完,少年的眸子渐渐失去神彩,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雾气,双手也慢慢的自然垂落......
“小马你不要死、小马、小马...”崔清水红肿着眼睛干吼两声无果,眼神瞬时再次犀利如刀,手里那把冰蓝色的冷牙刀已经出鞘,极速飞过了众人头顶,直朝凶手而去!
哐当!
凶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反之在他听小马说最后遗言时,手里的刀再次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极速飞行的冷牙刀与迎面而来的银色短刀撞在了一起,竟发出了一种荡气回肠好听的金属撞击声,崔清水脸色大变,脚尖点地一个飞身,正正好好躲过了飞来的一刀……
“唰唰”
未等他站稳,对面又飞过两把银刀!刀尖直奔崔清水修长白皙的脖颈飞去!
“不好!”崔清水心里惊呼一声,却见那泛着冷冷寒光的短刀已到了眼前,想要闪躲,却已然有些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嗖嗖飞过一道水幕,那水幕形似瀑布,竟生生拦住了极速飞行的短刀!短刀在障碍水幕前开始极速旋转起来,很快就穿过了横档面前的薄薄水幕,以不减的速度继续朝崔清水飞去。
好在短刀被水幕拦住的短短几秒钟里,崔清水已借机一个翻身爬了起来,飞刀嗖嗖而来,在崔清水细嫩的大腿上划过一道猩红口子!
不幸中的万幸!这柄急速飞来的快刀本欲割破他的喉哝,此时却因为水幕的阻挡慢了一步,只割到了刚站起身的大腿部位。
“哗哗”又是一阵水声,一个透明的、乒乓球大小的水球急速飞过,直击凶手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得对方一个踉跄,借此机会,崔清水的冷牙刀已架在了对手脖子上。
未来气喘嘘嘘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的,是董依琳随身携带的一个透明水杯。
锦儿秀气的脸蛋气得通红,刚刚被击打的手臂一片青紫,双目怒睁的瞪着瘫坐在地上其貌不扬的娃娃脸,轻哼一声冷冷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身边还有个功夫了得的小忍者!”
“嘿嘿~没有那么了得,一般般啦~”听到对方夸他,未来害羞的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灿灿的门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崔清水黛眉直立,声音柔软中带着刀一般的刚劲。
“为了任务!为了剩下的村民……”锦儿侧着脸不去看崔清水,似乎在喃喃自语。
“什么任务?”崔清水眼睛宛如一道千刃深渊,直直的勾着对方的魂魄,看的人直发寒。
锦儿躲闪着崔清水的眼神,嘻嘻一笑道:“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深邃迷人。”
“少废话,我可以当你是儿时伙伴饶你不死,但你必须实话实说,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不杀我?”女刺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该有的恐惧,半晌又急切不安问:“你心里有我是吗?可以为了我放弃整个村子的仇恨?”
崔清水手中刀一紧,煞白的脸色已被猩红的仇恨所笼罩,但他的语气依然淡如水:“之前有,现在没有!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跟你有关?”
“对!跟我有关!你杀我啊!哈哈哈..….以前有?以前你心里有我为何不说?现在没有?哈哈哈..….”锦儿痴笑了起来,有些疯癫。
“若是以前你早点告诉我有这番心意就好了……”痴痴笑笑的她,这会又痛哭起来:“我爸早已死了,我妈至今还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着,整整四年!要不是他们,我现在早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是他们让我妈活到了现在,所以我做这些事情,都是应还的债......”
“什么意思?戚大娘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为何之前不告诉我?”崔清水眼神中的那丝杀戮和仇恨被一缕淡淡的忧伤替代。
“告诉你能有什么用?连医生都无可奈何的癌,你会有办法吗?”锦儿眼神中满是伤痛,自言自语回忆道:“三年前他们找上了我,说可以帮妈妈治病,但我需要潜进大卜村帮他们做一件事。可能我能力有限,或压根就不愿意这么做,所以一拖再拖,直到一个多月前被下了最后通牒......
你不要怪我!我只能这么做!我要不这么做,我妈会死的......”说着她掩不住悲伤呜呜哭了起来。
“你妈会死?那你有没有想过,村子里这么多无辜的人也会死?为了你妈妈一条命,你竟然能害死这么多无辜性命!”崔清水眼底泛起一丝幅度不大的情感来。
“简直蛇蝎心肠,你这么毒你妈知道吗?”旁听无语的董依琳终究是忍不住了,指着鼻子大骂。
“你懂什么?”锦儿愤然:“这些不是我做的!火也不是我放的!我本想阻止的......还不是因为他!”她突然指向崔清水,眼睛一片血色,神情狠起来:“若你当时乖乖的牺牲掉自己,若你父亲当时痛快的将那本破书交给他们,哪会发生这么多意外?!这些人的死,都是拜你所赐!”
“不可能!这些人实力如此强大,为何要找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来帮他们办事?你没有说实话!”一直默默无语的宁远突然说。
“哼,你以为为什么我要加入这个计划?一开始还不是为了拯救这个村子的其他人!却不想事情有变,却遇到一个疯子!”
“疯子?谁?”
“之前我之所以同意加入他们,完全是因为铃木姐,她不愿大动干戈,更不愿伤及无辜,所以她找到了我,说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的解决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她还答应过我,只要拿到书籍,她便会保证我妈妈的病情不再复发。
可谁知后来,与我联络的铃木姐突然不见了,就像从这个世界突然消失一样。接着就换做另外一个疯子与我联络,他不是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他杀了你!也是他派人烧了村子......”
“等等,铃木又是谁?”崔清水完全被说混乱了,打断她问。
“铃木姐是我的恩人,是我在医院偶然认识的。当时她看到我妈被病魔折磨,于是送了我一片药丸,神奇的是,只要吃了那颗药丸,我妈妈的病情就会有所好转。她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拿到书,药丸的供应永远不会断!可谁知道后来.…..”
“铃木?要是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日本人?”宁远问。
锦儿点点头,接着对崔清水道:“你要信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更不想杀你,可他们威胁我,若不这么做,村里剩下的所有人都会......”
“那个疯子也是日本人吗?他长什么样?”崔清水好看的眼睛又一次眯成了一条缝,从细微中找寻着蛛丝马迹。
“他..….他.…..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每次见他都是一身笔直的黑色西服,戴着黑色口罩..….”
黑色西服?
崔清水微眯的眼睛瞬间睁开,难道是那晚在矿场上见到的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男?“他是不是个子很高,身材不错,西服袖子上夹着亮亮的金属袖扣?”
锦儿若有若无的点点头“是个子挺高的,至于袖扣.…..好像是有,我不记得了.…..”
“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个衣冠禽兽!”宁远也想到了那个矿场黑衣人,不禁恨恨道。
若没猜错的话,烧了大卜村,抓百岁老人做残忍实验,都是出自同一人手笔!而且此人就是那个西装男!
世上也就只有他这样的疯子,才能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锦儿见崔清水收起了冷牙刀,诚惶诚恐道:“你答应不杀我了?”
“你走吧!”眼神落寞的崔清水说着便抱起了小马往山下走去。锦儿呆呆站在原地:“你要去哪?小马不是说了吗,不要进村!”
崔清水转过身来:“你若不想死就赶紧走!其他事不用你管!”
“不行!你不能下山,因为…...因为他们在村里!”锦儿挡在面前,犹豫片刻终将说道:“你不是他们对手!”
崔清水是一个骨子里面自带傲气的家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的就是他这种傲气凌然的倔骨头。可崔清水虽倔,人却不傻,在这种生命攸关的关键时刻,没有万分把握,他还是选择了冷静处之。大敌仇恨当前,并非单单一个傲字就可以解决问题,若冲动行事,换来的除了死亡就是死亡,自己死了不要紧,那这彻头彻尾的灭门之仇,该如何是好?
三思而后行!
崔清水怀抱冰凉的少年,时上时下,蜿蜒曲径间,一瘸一拐的慢慢走着,单薄的身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显得越发的弱小。宁远和未来多次上前想去帮他,却被他不屈又忿忿的眼神给顶了回来。
两个小时后,终于在一片荒芜的杂草丛中停了下来,原来崔清水满上遍野的,是为了找到马家墓塚。
马家与崔家生前向来交好,再说小马是为了给自己报信,又替自己挨了这一刀才死的,将其好生与家人安葬在一起,也算是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七月的天,还真是忽冷忽热。白露未至,山间的气温却早已按捺不住性子,随着月色深沉,又清冷冰凉了几分。拢起原本卷上去的衣袖,崔清水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是时候下山了!”
这才发现,大腿上那道原本经过简单包扎的伤口,在寒露的浸透下,红通通的染湿了一大片牛仔裤。
“小丫头片子下手够狠!”
抬抬头,看到悬在夜空冰凉似水的弯月晕着一圈淡淡的光环,从山间树叶稀拉的松柏之间映了下来。西北的山间,除了农民们自种的果树之外,最多的便是这种长青抗旱又皮实的松柏了。
董依琳就近摘下一枝松叶,放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嚼了起来,绿色的松汁从那张暗红的大嘴中流了出来,在朦胧清月之下,看的宁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做什么?”未来呲着嘴后退一步才问。
董依琳故作深沉的只是抬抬眼皮,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伸手从嘴里掏出黏糊糊的一团,上前就往崔清水腿上抹去!
崔清水单腿跳着躲开。神色略显慌张,比他与人面对面打斗时还要慌张!
“不识好人心!”热脸贴了“冷大腿”的董依琳一脸的怨念,“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松枝可以消炎止血吗?”
“大姐!松枝可以消炎,可你的嘴......”宁远啧啧道,却见董依琳朝自己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嘴巴一呲,露出了牙缝里满满的墨绿。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我自己来就好”崔清水心理素质果然非凡,面对此境遇竟能安然应对,除了刚刚不小心显露出的一丝慌张,还真是彬彬有礼、十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