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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走了一阵,叶思睿方才捡起刚刚的话题:“你师父倒有些见识,那‘束水冲沙法’确有奇效。”他想起一群人在面前据理力争,又摇摇头。“然而治理长江之水却与黄河不同。黄河河水浑浊,大量含沙,因而河底积沙淤泥颇多,河床一年高似一年,利用水流之力将沙冲走方可。然而长江洪水之害却不在沙,而在洪。水道不畅,又有急流险滩,逢雨便生洪。如何治水方是关键。”
    夏天舒听得很仔细,最后点点头,“我师父还说过,河边田地太多,开荒垦地伤及河道,亦违背自然之道。”
    第9章 慧极必伤(二)
    若刚刚的话还是新奇之法,这话便是大逆不道了。叶思睿忙道:“你快闭嘴,你敢说毁了良田,小心等会便被人拖去打。”他见夏天舒满不在乎,才想到别说几个农民,他衙门里的衙役都围过来也是奈何不了他的。“不过这话听着荒谬,却也合乎情理。只是如今尚有荒年饥民,不开荒垦地,哪来的粮食啊……”
    夏天舒亦是默然。
    他们沿着大街小巷走着,听商贩吆喝买卖,叶旷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心。”夏天舒抱着叶旷闪开,不忘回身提醒叶思睿。前面扬起白幡,飘飘洒洒满地外圆内方的黄色纸钱。叶旷看着好奇,叶思睿却把他挡在身后怕冲撞了什么。“怎么这会办丧事?”
    “我去问问,你们别乱走。”夏天舒沉声道。
    “赵家的孙子夭折了,年纪轻轻没病没灾的,都说是他太聪明了,文曲星又看上他,要收去天上做弟子了,造孽啊!”夏天舒随手拦下的大爷长吁短叹。
    叶思睿的眼睛亮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落水身亡。”
    叶思睿更加怀疑,“怎么不报官?这不合规矩啊。”
    “哎。”那位大爷叹了口气,“这哪能报官?人家是得道成仙咯。再说,得罪了天上的文曲星,谁能吃得好果子!”
    夏天舒瞟了一眼沉思不语的叶思睿,越过他轻松抱起了叶旷,掉转头走过去。
    叶旷担心地往后看,“睿叔呢?”
    “别管他,他自己就会过来了。”夏天舒轻飘飘地说。
    叶旷还是担心地往后看。
    “锻炼要适可而止,负荷太重会受不了。”夏天舒仿佛不经意地说。
    叶旷猛地扭过头瞪他,一双和他叔叔截然不同的眼睛,贵气十足,却少威仪。
    “搬重物更不是什么好方式。”夏天舒扫了一眼他的手腕。
    “你怎么知道?”叶旷脱口而出,说完后悔,有点郁闷地捂住嘴,祈祷他没听见。
    “伤到了筋骨,会留下病根的。”夏天舒继续耐心地解释。
    “你们在说什么?”叶思睿终于追了上来。叶旷有点心虚地往夏天舒怀里缩了缩。夏天舒难得开口掩饰,“你发现了什么?”
    叶思睿也不欲多问。“没什么,就是有些猜想。”
    他想了想,尸体既然已经入殓,官府就无法介入了,不过,总是要停灵的,那么……“天舒兄,劳烦你帮个忙了。”
    “怎么死的?”
    “尸身已经被水泡得肿胀不堪。”夏天舒说,又停了几秒,“很难看出来有无其它伤痕,但口鼻内有水沫,是生前入水。应当是溺死的。”
    叶思睿点点头,口里感激他:“天舒兄,有劳你跑一趟。我现在竟是心绪杂乱,请你先回了。”
    夏天舒没有走,沉默了一会,很快地打量他一眼。“你侄儿几岁了?”
    “七岁了。”提起叶旷,叶思睿表情不由柔和了许多,“说起来,旷儿好像很喜欢你。每次见了你回去都激动很久。”
    夏天舒没再废话,转过身,很快消失了。
    他心里其实还有万般疑问。叶思睿出身即使不算名门,也是商贾世家,衣食无忧。况且如今的商贾比之前朝地位已大大提高。缘何他的侄子不养在家中却跟着他出仕?便是他父母双亡也没有这个道理。但是夏天舒到底是夏天舒,他自己有事不想与外人说去,自然不会强求别人。
    夏天舒不问,叶思睿心里感激。他用了饭便打发了叶旷去读书,自己吩咐着取了件素净的衣袍换上,坐了一台二人小轿,摇摇晃晃往赵家去了。
    赵家门楣挂着白花,处处扬着白幡,正办着白事。门口的小厮见他从轿子下来,又气度不凡,忙张罗着轿夫吃酒,迎他进了院子。院子不大,布局倒是雅致。叶思睿甫一出现,宾客人来人往,便有人识得他是父母官,不禁都感叹赵家好大的面子。
    赵家人听闻,也上前与叶思睿行礼。叶思睿见最前面的老人和中年人一个身着小功殇服,一个是大功,便知死者尚有兄长,这二人便是他的祖父和父亲了。
    父子俩见了礼。赵大爷不过年方半百,却须发花白,老态龙钟。另一年轻的,果然是他的长子,赵耀祖。
    叶思睿免了他们的礼,不急不慢地开口:“令郎芝兰玉树,天赋异禀,本官闻听夭折,大为悲恸,特来道恼,还请二位节哀。”
    赵大爷沉默不语,赵耀祖抹抹眼睛回道:“他小子的命薄,叫大人费心了。”
    赵大爷叫他先去忙,自己说些客套话,无非是试探叶思睿的来历。
    叶思睿只是微笑,打发了他继续招待宾客,他四下转转,逗留片刻。赵家只是普通的地主,家中无人考取功名。死去的孩子小名二牛,实际不过五六岁,刚刚开蒙,取了学名赵天泽,是赵家唯一一个读书人。因他聪明伶俐,据说有过目不忘之能,全家都寄希望于他。也因家人疼爱他,称他虚岁刚过八岁,才为他穿殇服。
    他无意间瞥到了一个穿着小功殇服大约十岁的男孩,想是赵天泽的哥哥。不过还是个黄口小儿,眉宇间竟有几分愁色。
    叶思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蹲下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赵大牛。”小儿看他一眼,瓮声瓮气地回答。
    赵大牛便是赵天泽的长兄了。叶思睿饶有兴致地问他:“你皱眉头做什么?”
    不问还罢,一问起,赵大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弟弟没了。”他一边抹眼睛一边抽噎着说,“娘哭了几天了。”
    据说他脾气甚为顽劣,看来倒不至如此。
    “弟弟是怎么没了的?”叶思睿没等他哭完也继续追问。
    赵大牛依旧哽咽,说的话也不甚清楚:“文曲星,嗝,文曲星收他去天上做弟子了。”
    “你听谁这么说的?”叶思睿忙凑近了问。
    赵大牛一脸懵懂,像是没听明白,“爹娘都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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