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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要找心腹之人去办,最好伪装成百姓自发献粮,即便皇上追究下来,只说军民一心共克崇梁便可。”宁裴卿神色坚定,从袖中掏出银票放在桌上,“这是我能筹到的全部银两,可惜我日日上朝,无法亲自相助,此事,还要托顾公子去做。”
    顾至诚眼神落在桌上,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宁、宁大人,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宁裴卿为官不过数年,若不是中饱私囊,岂能如此大手笔主张为季绍景解困!顾至诚不自在地撇开眼去,不想再往下想。
    “顾公子多虑,”宁裴卿看出他的顾虑,将银票往前推了推,“这并非我一人的,朝中同僚不敢违抗圣意,却不忍那么多将士因为粮草短缺而白白送死,这些钱...便是我们自发凑出来的。”
    顾至诚疑虑未消,可宁裴卿的双目澄澈,又想他是一贯的正派风评,再怎么不信,也不能一口咬定他贪污谋私。顾至诚狠狠咬着牙根,似乎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末了,对着桌上摆的一沓银票,挣扎再三,终于握在手里,“我亲自去。”
    宁裴卿也吃了一惊,却听顾至诚道:“我亲自去,除了自己,我谁都不敢信。”
    顾至诚望着窗棂,慢慢道:“说来也是天意,我小时候顽皮,有次溺在池子里,要不是三哥路过发现,喊了人来救,我也活不到这时候,如今...还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宁裴卿知道他们二人感情深重,只是事关重大,怎敢让他只身犯险,想劝,张嘴却想不出该说什么,气氛一时僵然,二人对坐无言。
    正在这时,房门“哐”地一声被推开,何清终于找到顾至诚,急不可待地冲向他身边喊道:“顾公子,王爷、王爷怎么样了!”
    六月酷暑,何清问了顾至诚贴身的小厮便一路飞奔而来,原本白皙的面皮早已跑的通红,鼻尖上还聚着不曾滴下的汗珠,顾至诚叫突然闯入的人惊的站起身来,待看清他的模样,却皱眉沉着脸色道:“你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何清拿袖子抹去额上的汗,固执道:“顾公子,王爷怎么样了。”
    宁裴卿本是自然的神色,在看到何清的一瞬,却突然垮了一下,少顷,才抬袖掩唇轻咳了一声,恢复如常。
    “王爷能有什么事。”顾至诚不耐的打断他,平白叫何清一扰,看着宁裴卿神色有些尴尬,“宁大人等我一会,我先将他弄回去再详谈那件事...”
    见宁裴卿颔首,顾至诚拉着何清将他带出门外,凶道:“三哥什么事都没有,你赶紧回去,别给我添乱。”
    “可是...可是街上都在传...”街上都在传瑞安王不敌崇梁,玉嵬关一役更是折损不少。
    何清正要说街上的传言,却见顾至诚将眼一瞪道:“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街上怎么传你就怎么信?那街上万一传我是神仙下凡,我还真就是神仙了吗!”
    顾至诚坚决不想泄漏了他与宁裴卿的计划,执意要先打法走何清这个碍事的人。
    关心则乱,何清也意识到来的不是时间,尤其当着宁大人的面,自己的冲动折的倒是王爷的面子,慌忙垂下头,低声下气求道:“顾公子,我有错,我这便回去,还请...请顾公子得了空告诉我一声王爷的情况。”
    顾至诚敷衍地应下,好歹处理了何清,回身便看到宁裴卿已站在房间门口,冲他淡淡一笑道:“这人,对王爷像是忠心。”
    “什么忠心,多是怕靠不住三哥,他的荣华富贵也没了。”
    顾至诚不屑地撇着嘴,望了眼四周,警惕地紧关上房门,小声与宁裴卿商议着送粮的事宜。天色已沉沉暗下来,二人走出门时皆是肃穆,招手一别,顾至诚目送宁裴卿上了马车,自己却摆了摆手,踏着落日霞光,步伐沉重的往府邸走去。
    凉风温柔,一切如常。除了何清。
    从他回了府,便一直坐立难安,直接跑去门口等顾至诚回来,明知道自己是小题大做,战场上胜负伤亡不可避免,可以想到那人是季绍景,好不容易定下的心神,顷刻又慌了。
    顾至诚对府里讲的何清的身份是瑞安王的幕僚,因而门房见他着急,起初劝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也便没了动静,由着他与门口的石狮子一起望眼欲穿。
    天色将晚,终于等回了顾至诚,何清自动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几步,便忍不住开了口:“顾公子,下午在门口...我不小心听到一点你说...”
    顾至诚步伐猛然一顿,神色晦暗,转过身来,却少见的语气温和:“你竟听到了?哎,早知道瞒不过你,可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要向别人说起,三哥的事我知道你也着急,我今日很累,想先去歇一会,等明日一早起来了便告诉你。”
    第16章 十六
    夜半时分,佯装熟睡屏退仆役的顾家公子骗过所有人,偷了家里的银子,一骑绝尘,怀揣巨额银票千里驰援,遥遥奔了数个日夜,沿途买下三万石粮草,赴北救亡。
    本就在计划中的,越快越好,他不敢耽误,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研究好路线后偷偷离开。
    守城的官差可以用钱买通,粮草补给可以用钱准备妥当,但他三哥若有闪失,便是金山银山也换不回的。
    眼前便是到达玉嵬关前的最后一座小镇,顾至诚望着天色,打马冲着望鹤镇唯一一家客栈走进去,却在将缰绳递给小二时,被一只手攥住了衣摆。
    “顾公子,我觉得我快死了,你行行好,把我也带进去,好好睡上一晚吧...”何清颤巍巍地拽着他不敢松手,本该身在京城的人,此刻却脸色苍青地半靠在门上,疲惫至极的颓相。
    何清眼下青黑一片,他已好几天不曾好好睡过。顾少爷怕他泄露了计划殃及无辜,趁着夜黑风高,竟把他一并敲晕了带在身边,威胁他敢不老实就将他扔到乱葬岗去。
    何清的安危在他手里捏着,便如砧板上的鱼肉,被顾至诚压着赶路。
    他骑马的本事很烂,只在以前玩闹时跟着尚武学过几次,当初缓行犹嫌马鞍缰绳折磨人,如今跑的多了,腿根子磨的生疼,走路都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何清疲惫地央道,抖着双腿直起身子,赶了太久的路,坚硬的马鞍磨的他几乎站立不稳,“顾公子,我不想窝在粮草车里睡了,着实扎人。”说话间,摸了摸脖子,果然见红彤彤一片,然刚放下手人竟摇摇摆摆,似要倒下去的羸弱。
    顾至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后颈上提了一把,勉强叫他稳住身形。
    在顾至诚眼中,何清一直是个楚楚作态的人,尤其是初次见他时,满身的风尘气挡都挡不住,可现在看他低声下气的姿态,却像被什么噎在喉咙里,哽的他不自在,仿佛那人生来便该卖弄造作惹人讨厌,而不是现在这样,颓着精神求他。
    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他自己知道了秘密,要怪就怪他尚不值得人信任,这事牵连众多,他实在不敢拿众人的生命作赌。
    忤逆着天子的底线救人,他也是头一次。
    顾至诚审视他良久,终究点了点头,摸出银两,找人也为他收拾了一间房,“爷今日的恩情你要记着,改日我要你还的。”
    “是,自当还的,是要还的。”何清困到极点,身子骨仿佛要散了架,顾至诚说什么是什么,一点都不曾反驳。
    炽热的日头下,即便躲在帐里,双颊依旧裹着汗珠,听到顾至诚到来的消息时,季绍景正握着兵书研究布阵,距离上一役已过去数日。
    崇梁有心要将时间拉长,故意迂回躲避,晋阳大军厮杀一场,也不过斩杀寥寥,太阳烈烈烧在空中,连带着人心也跟着浮躁不平,短暂的平静局势下压抑不住紧张的气氛,一下场大战似随时一触即发。
    所以听到手下来报顾至诚携粮草来时,季绍景倒吃了一惊,疾步而出,车马之间,等待良久的人神色却有些窘迫,季绍景肃着脸色斥责道:“至诚,你怎么来了,两军对垒可不是儿戏。”
    “三哥,我是来帮你的。”顾至诚胡乱拭去脸上的汗,指着身后道:“我知晓战况,知道这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前线又吃紧,皇上增援的粮草未至,只好先凑了银子救救急,就是...就是...”
    顾至诚说的结结巴巴,见季绍景慢慢皱起眉头,豁出去一样,转到后头揪出个人,“就是这东西不知好歹,我劝了好几遍此次危险他都不听,居然藏在粮草车里混了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季绍景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人,脸色更黑了。
    何清也是气急了眼,顾至诚害怕王爷怪他,推卸责任不说实话,居然卑鄙到抹黑他在王爷心中的形象!
    抛去那份莽撞不谈,至少他对季绍景的心是真的,可不能任由顾至诚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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