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放下枪敛眉平平淡淡的走下台子,回到沈澈身边便站不住了,腿一软摔在了他怀里。
他不善用枪,仅仅会挽个枪花而已。前一日刚挨了一百多鞭子他哪有力气和卫钧鏖战,不管用什么武器他都打算用这个方法取胜。只是这代价委实不小,现在内伤外伤都齐集他一身了。
“哥!”沈澈手忙脚乱的扶住沈辞,关切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没事。”沈辞一屁股坐到地上盘起腿,扶着膝盖遥遥对卫钧露齿一笑。
卫钧面色不善的捂着右肩下台,右肩疼痛得他连剑都快拿不稳了。比试而已,又非生死相搏,卫钧万万没料到沈辞拿出这么拼命的态势来,让他措手不及的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腹诽着这人实在不地道。
沈辞和卫钧一个内伤提不起内力、一个外伤拿不起长剑,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双双弃权。不过沈辞即使弃权名次也在中游,卫钧就很可怜的落在倒数第一了。
按规矩倒数十名每人要挨十棍子,算是小惩大诫。卫钧毫不拖泥带水的脱掉外衫弯身用手撑住台子,眉头微蹙,“打吧。”
一干侍卫就没有他那么干脆利落了,七嘴八舌的给卫钧找借口不想让他受罚。沈辞有些好笑,懒懒散散的扯着嗓子道,“十棍子而已,打完照样活蹦乱跳的,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你们首领不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之人,有这磨叽的时间三十棍子都打完了。”
大家纷纷怒目而视沈辞,有人指责道,“还不是因为你?区区比试竟下此毒手,你是何居心?”
沈辞笑呵呵的道,“哪有什么居心啊,不想挨打呗。”
“你不想挨打,老大就想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懂不懂?”
照这么说每个人还都不想挨打呢,还得要他沈辞都领了?沈辞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这种没有明确是非看的争执他并不想继续下去,他用许青寒的项上狗头担保绝对吵不出个结果来。
“休要胡闹,你们首领就是煽动人心以权谋私之辈吗?岂不让人笑话!”卫钧掷地有声的训斥道,“兄弟们能挨的打我多什么挨不得?按规矩来,快点,然后都该干嘛干嘛去。”
见卫钧有些动怒了,一干侍卫再不敢多言,安安静静的看着卫钧受罚,只是一个个的表情仍带着或不甘或不忍。
沈辞垂眸牵了牵唇角,心里多多少少不太是滋味。一别三年物是人非,曾经他手下的一百三十余名侍卫也如现在这些侍卫爱戴尊敬卫钧一样爱戴尊敬他,他现在还能挨个想起来名字和容貌,如今除了虞适和沈澈竟全见不到了。
赏罚结束后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去了,沈辞坐在地上仰头问系衣带的卫钧,“大人,属下该当何职?”
“娘娘的妹妹卫九小姐来王府探望娘娘,要暂住一段时日,你便去锦华院保护九小姐,九小姐若是少一根毫毛我便唯你是问!”
“属下领命。”沈辞站起来微微躬身,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转身往锦华院赶。
卫大小姐卫冰清是大白莲花,卫九小姐卫某某也应该是一朵小白莲,毕竟同根生的长不出别的花来,怕不是个好相与的。沈辞在心里暗暗盘算。
结果真见到那个卫九小姐,沈辞倒觉得他一路如临大敌可能多余了,人家小姑娘才十二三的样子,他跪在她面前都快比她坐在椅子上高了。
九小姐晃悠着两条小细腿含着糖球,声音里还有着未脱尽的青稚,带着天生的骄傲富贵气,“你就是姐夫派来保护本小姐的侍卫沈辞?”
沈辞垂着头回道,“回九小姐,正是属下。”
“抬起头来给本小姐瞧瞧你有多好看,听春花秋月她们说你是个勾引姐夫的骚狐狸,不知廉耻蛊惑姐夫,惹得姐姐日日伤心。”九小姐嗓音清脆稚嫩,由她说出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来更格外令人不适。
☆、第12章 二之维艰(五)
沈辞坦然抬头,平静的道,“属下身份低贱,怎样说都无所谓。然而九小姐万金之躯,这样的粗俗之词不应出自您口中。”
“根本不像狐狸嘛,不好玩。”九小姐把糖球咬得咯吱响,有些失望的自言自语,而后蛮横的叉腰道,“本小姐说什么要你管,你不让叫我偏偏要叫,骚狐狸骚狐狸!”
“好吧,九小姐喜欢便好。”这是个需要顺着毛哄的小丫头,沈辞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来。她爱叫就叫去吧,反正给别人听到这丫头比他还要难堪。
九小姐得意的哼了一声,跳下椅子一指门外,“给本小姐带路,本小姐要去找姐姐玩!”
沈辞疼得一动也不想动,哪怕就这样一直跪着也好。他稍微抬一下胳膊都会扯到撕裂的鞭伤,就连喘息一次肺腑间都是刺痛的。主子有命他哪敢不从,再疼也得勉强撑着,否则这丫头向卫钧张一张嘴他就又要挨罚。于是他强行提了口气,扶着地面站起来躬身道,“遵命。”
九小姐是带了两个贴身的小丫鬟来王府的,沈辞走在前面带路,三个小丫头就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来到王府后的所见所闻,吵得本就心烦意乱的沈辞脑仁都疼。
锦华院离王妃的沁雪院相隔不远,想来王妃也是想离妹妹近一些方便走动,拐了三四个弯就到了。
“姐姐、姐姐!”九小姐欢呼雀跃跑跳着闯进厅堂,沈辞按着胸口轻轻咳了几声,缓过气后才追了上去。
九小姐一阵风一样刮进屋子,却没想到许青寒也在屋子里坐着,当即揪着衣角敛了笑容,怯生生的福了一礼,“冰沐见过姐夫,见过姐姐。”
许青寒对人一向是冷冷的,小孩子最怕他这种人,卫冰沐也不例外。许青寒见她大呼小叫的闯进来,眉心一收冷声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下人们也不知道劝阻着你们小姐吗?”两个小侍女吓得跪伏于地。
沈辞刚走进来就听到这句话,愕然的和许青寒对视一眼,嘴唇几不可察的开阖几次,而后规规矩矩的跪下叩首道,“属下失职,恳请王爷恕罪。”
许青寒没想到会是沈辞伺候卫冰沐,否则他也不会迁怒到沈辞身上。他太了解沈辞了,他口语的那几个字同样瞒不过他,沈辞说的是:“老子徒手劈了你信不信?”
许青寒低头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遮住了抑制不住的笑意。沈辞不知道他刚才懵懂又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究竟有多可爱。
卫冰清隔着桌子坐在许青寒旁边,拉过卫冰沐的手对许青寒歉意的笑,“小九在家里排行老幺,爹娘兄姊没一个不惯着她的,惯来惯去惯出个疯丫头,王爷教训教训她倒是好事。”
“姐姐~”卫冰沐嘟着嘴撒娇。
“下次注意就是,冰沐坐吧,你们也都起来。”许青寒不忘对沈辞和两个侍女道。
“谢王爷。”沈辞这次没能成功站起来,膝盖甫一离开地面,压抑许久的那口淤血便冲破唇齿溅了一地,他眼前一黑又跌跪下去。
沈辞一口鲜血喷出来的场面出乎意料而惊悚,卫冰沐年纪小很少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当即掩唇惊呼了一声。许青寒更是顾不上避讳有人在侧,一个箭步冲到沈辞身旁扶起他,担忧的为他拭去唇角的血迹,“阿辞?”
沈辞吐出淤血后感觉胸口稍稍轻了些,喘息不再那么费力了,只是仍旧头晕目眩站不住。他不想成为别人嚼舌根的对象,便不动声色的从许青寒身旁退开几步,轻声道,“做什么,你夫人和妻妹还在旁边看着呢。我没事,你别慌。”
卫冰清善解人意的转过头吩咐侍立在身旁的秋月道,“去扶沈辞下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秋月白了沈辞一眼,不情不愿的矮身福礼,“是。”
春花和秋月两个丫头在卫冰清出阁前就伺候着她了,多年忠心耿耿一心向主,对沈辞的敌意有多大可想而知,沈辞可不敢落在秋月手里,肯定要吃暗亏。于是他连忙推辞,“属下多谢娘娘关怀,属下并无大碍,不用兴师动众了。”
“别逞强,你都吐血还没大碍?你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你不能倒下呀,秋月,扶沈辞下去。”卫冰清柔和的微笑着。
“我……”沈辞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结果秋月冷冰冰的拽着他胳膊把他拖走了,他浑身无力连阻止的力气都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