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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翠脸上一红,道:“奴婢好久不曾看见郡主,这会子欢喜地什么都忘了!”
    说话时已经走到正院里,早看见刘氏被江绍搀着迎出来,板着脸说道:“回来都两天了,怎么也不往家里去?”
    “正说今天过去呢。”糜芜上前想要扶她,一看自己手上没全擦掉的泥土,忙又缩了回来,笑嘻嘻说道,“这不是赶着一大早把那些菜苗收拾好了,就准备套车过去呢!”
    刘氏脸上这才有了点儿笑模样,道:“一声不吭地走了,又一声不吭地回来,我早就说你是个心肠硬的!”
    江绍在边上笑着说道:“郡主在南边的时候,隔三差五就给祖母捎东西写信,可见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一天都不曾落下的,祖母可别冤枉了郡主。”
    刘氏横他一眼,道:“我心里明白着呢,要你说!”
    糜芜嗤的一笑,道:“祖母还是这么个爽利脾气!”
    侍婢捧着沐盆手巾过来服侍洗手,拾翠早顺手接了过来,熟门熟路地给糜芜挽了袖子,又试试水温,这才半蹲了捧着给她洗,忍不住又央求道:“郡主既然回来了,奴婢还回来伺候郡主好不好?”
    糜芜还没说话,刘氏已经接口说道:“你是用惯了的老人,有你在自然方便,不过你娘不是才给你说了人家吗?”
    拾翠竟然定亲了?糜芜笑着看了拾翠一眼,道:“大喜呀!”
    拾翠红着脸把热手巾把子拧好了递过来,道:“奴婢跟那边说好了,只要郡主回来,奴婢还进来伺候郡主。”
    糜芜擦着手正要细问,余光瞥见站在门里头低着头不做声的那个,不是苏明苑又是谁?
    她倒是好运气,作死作了那么几回,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糜芜放下手巾,笑着向刘氏问道:“明苑姐姐也来了?”
    刘氏瞪了江绍一眼,说道:“我早说过不让你哥哥带她,你哥哥偏说应该带新妇见见小姑,却不是闹心!”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苏明苑自然听见了,头越垂越低,却只是不做声。
    江绍看着糜芜,脸上便有些羞赧的颜色,讪讪地说道:“想着是一家人,好歹得带她正式拜见郡主一次。”
    “是么?”糜芜慢悠悠地说道,“我看她似乎并没有拜见我的意思呢。”
    苏明苑自然也听见了,连忙走出来向她福身行礼,低声说道:“民妇见过郡主。”
    糜芜见她低眉顺眼的,蹲身行礼的模样里透着紧张,说话也比从前老实许多,不由得好奇起来,她是真的改了脾气吗?当初崔恕特意把她放在牧养监磨性子,也不知那里面是什么情形,竟然能把这个一身傲气娇气的大小姐磨成了这样?
    她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江绍见她并不曾改口叫嫂子,微微有些失望,然而苏明苑在宫里做的那些事他虽然不清楚,可在家里时苏明苑待糜芜是什么情形,他却是看在眼里的,当下也不敢多说,只扶了把苏明苑,低声道:“快谢过郡主。”
    苏明苑低着头,温顺地答道:“谢过郡主。”
    糜芜笑吟吟地瞧着她,道:“罢了。”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聚了一天,饭后在花园里玩赏时,糜芜瞅着边上没人,压低声音向江绍问道:“陛下知道你来吗?”
    第129章
    江绍乍一听这话, 起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疑惑地问道:“陛下怎么会知道我来?”
    糜芜见众人都没留意,便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走了几步, 江绍忙也跟过来, 就听她低声说道:“去年的时候,陛下是不是命人跟哥哥说过什么?”
    江绍这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想起那时宫中来使严令他未得旨意便不得随意前往郡主府的情形, 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起来,轻声说道:“去年的时候,宫中确实有人找我说过几句话……”
    他留神看着她的神色, 小心翼翼地说道:“去年郡主出京之前, 我恍惚听见说陛下正在筹备与郡主的大婚之事,一直也没敢向郡主求证, 是有这回事不曾?”
    糜芜笑了下, 没有回答。
    江绍见她的模样大约算是默认,踌躇着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若是郡主为了此事与陛下生分, 我就万死莫赎……”
    糜芜打断他,笑道:“并不是因为这个,哥哥不要多心。”
    她想了想, 又问道:“所以我方才问哥哥, 今日此来,陛下知道吗?”
    江绍连忙说道:“郡主离京之后,宫中后面又有人来, 已经撤了先前的命令,还要祖母和我多多给郡主写信,免得郡主一个人在外面想家,就连我们捎过去的东西里,也有许多是陛下赏下的。郡主,陛下待你,委实很好。”
    糜芜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崔恕背地里竟然还做了这些事。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他是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刘氏带着江绍和苏明苑离开,拾翠因为来的时候就跟家里说好了,所以便留在郡主府,仍旧像从前一样近身服侍糜芜。
    夜里睡下之后,糜芜不免细细问了一遍这一年里的情形,原来拾翠回家之后,因为曾在宫里伺候过,又是郡主的贴身侍婢,十里八村都轰动了,族中也觉得十分荣耀,商议着把她的名字加进了族谱,那些原本处处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族人再不敢乱来,反而开始讨好起她来。
    又因为她年纪也将近及笄,所以从回去后提亲的人多得险些不曾踏破了门槛,拾翠娘千挑万选,最终定了娘家街坊上的一个秀才,那秀才家里虽然并不算很富裕,难得的是年纪相当,容貌性情都好,住的又近,两家一向都知根知底的,拾翠先前也曾见过那秀才几面,心里也是愿意的,于是前阵子便交换了庚帖,定在明年春天成亲。
    “若不是遇见郡主,我怎么会有今天?说不定早就死了。” 拾翠叹着气说道,“所以我娘跟我在庙里给郡主供了长明灯,我娘还发愿一辈子吃斋念佛,只求菩萨保佑郡主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心想事成。”
    于她来说,当初既是一点恻隐之心,也是为了收服一个方便使唤的人,只是没想到,一个不经意的决定竟然改变了拾翠的命运,也是意外之喜了。糜芜笑着说道:“我可不敢当,当初我就说过,并不是为了帮你,只是花钱买你帮我做事罢了。”
    “郡主当初一给就是一百两,像我这样的粗使丫头,足够买十几个了。”拾翠急急说道,“我虽然笨,但谁是真心对我好,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倦意渐渐上来,糜芜打了个呵欠,懒懒说道:“谁说你笨?我看你机灵得很呢,当初在侯府时候,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她闭了眼睛,声音便飘忽起来:“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添妆,想好了要什么就跟我说一声,我现在呀,有钱的很呢……”
    拾翠听着糜芜仿佛还没说完的样子,然而她的声音越低,越来越含糊,渐渐就听不清在说什么了,拾翠忙从床边的榻上起身,摸索着给她掖好了被子,这才重又躺好,一合眼也睡着了。
    糜芜这一夜,从睡着后乱梦就不曾断过,一会儿梦见崔恕拿刀架在谢临脖子上逼他离开,一会儿梦见崔恕把她关在凝香殿不准出去,一会儿又梦见崔恕拿着那箱首饰一件件给她戴上,可是刚刚戴好,那些首饰突然就变成镣铐锁住了她,尤其是腕上那对翠镯,越锁越紧,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掉……
    天快亮的时候,梦中的场景一变而成选秀的情形,崔恕坐在金殿之上,秀女们密密麻麻地站在底下,她躲在窗外向里头瞧着,陈婉华却突然从秀女丛中跑出来,伸手来抢她腕上的镯子,糜芜不肯给,正在拉扯时,陈婉华却突然变成了崔恕,抓着她的手质问她:“我早已经改了,你还在疑心我?”
    糜芜用力一挣,睁开了眼睛。方才的梦境还历历在目,糜芜不由得嗤的一笑,心想,好荒唐的梦,怎么会梦见陈婉华,还是在选秀!
    早膳还没吃完,忽听下人来报,道是窈娘和邓远来了,糜芜喜出望外,连忙丢下碗筷往外走,刚到前院就看见邓远扶着窈娘正往这边来,糜芜一边跑,一边笑着说道:“姐姐怎么来了!”
    她还没到跟前,邓远早已经一脸紧张地伸手挡在窈娘身前,急急说道:“郡主小心些,你姐姐她如今碰不得。”
    窈娘拉开他的手,嗔道:“哪里就这样娇贵了?”
    糜芜站住步子,正在疑惑时,窈娘凑到她耳朵边上,笑着说道:“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做姨姨了。”
    糜芜怔了一下,待明白过来时,连忙去看窈娘的肚子,春日衣衫并不算厚,能看出来腰身比以前粗了一点,肚腹处微微隆起了一点,糜芜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回想起从前在乡下时听见的说法,不免慌张起来,急急问道:“姐姐这阵子是不是不能走动?是不是需要一直躺在床上养着?哎呀,姐姐赶紧去我屋里躺着吧!”
    不等窈娘回答,她早已一叠声吩咐拾翠:“快往宫里递个信儿,请个太医出来给姐姐看看,快,快!”
    “你别忙,我一切都好,并不用特意养着。”窈娘笑着扯住拾翠,跟着向糜芜说道,“眼下胎像很稳,大夫说了,并不用一直躺着,一切照常就好。”
    糜芜哪里能放心?到底还是打发拾翠进宫去请太医,又跟邓远一左一右扶了窈娘去客房,丫头们早收拾好了床褥,窈娘靠着引枕坐了,还没开口,邓远早把水、吃食、帕子等物拿个小几放好了搁在她手边,自己在边上一站,目不转睛地守着。
    糜芜笑出了声,调侃地说道:“邓大哥这幅模样,倒像是庙里的护法金刚。”
    窈娘横她一眼,笑道:“先前你总打趣我,眼下可好,又多了一个人给你打趣。”
    她笑靥如花,容光焕发的,显然是日子过得十分顺心,糜芜又是欢喜又是感慨,问道:“姐姐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陛下给我传的信。”窈娘笑着说道,“我也正想来看看你,恰好大夫又说我胎像稳固,可以适当走动走动,所以就赶着来了。”
    竟然是崔恕?糜芜眼前不觉闪现出梦中崔恕委屈的脸,他真的都已经改了?
    窈娘见她沉吟着不说话,又道:“我也没想到陛下竟然给我传信,说起来我虽然不在京中,但也听说陛下近来在清查逼良为娼的事,我过去认识的几个姐妹都已经改了良籍,说起来谁不对陛下感恩戴德的?无论如何,陛下都当得起明君二字。”
    糜芜嫣然一笑,道:“好端端的咱们两个说话,只管提他做什么?”
    窈娘见她不经意间便说得如此亲昵,微微一笑,道:“好妹妹,我大约也猜到了一些你们的事,陛下的做派,大约是惹你不痛快了吧?不过依我看来,陛下之所以给我传信,应该就是向你示好,你再斟酌斟酌吧,有道是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知心吗?分开不到一年,如今她连他心里怎么想的,都有些看不明白了。糜芜岔开话题,道:“姐姐赶了那么远的路,饿不饿?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我让厨房给姐姐做。”
    窈娘指了指手边的小几,笑道:“等我把这桌上的吃完再说吧。告诉你不得,我如今比起从前,可是能吃的多了。”
    邓远在边上皱着眉头说道:“你如今吃的是两个人的,我还嫌你吃得太少呢!”
    糜芜不禁笑出了声。
    半个时辰后,太医赶来给窈娘诊了脉,糜芜在边上守着,听见太医说一切都好时,这才放下心来,便向太医说道:“若是方便的话,每隔几天我派人去接你过来诊脉,如何?”
    太医道:“陛下已经吩咐过下官,每隔一日过来请一次平安脉,郡主放心吧。”
    糜芜怔了一下,竟然都安排好了?
    心绪一时越发缭乱起来。他知道她肯定会留窈娘在郡主府住下,也知道她肯定不放心,所以,他便替她安排好了。他倒是从来都很懂她。
    太医前脚刚走,后脚又一顶轿子在郡主府门前停下,陈婉华移步下轿,抬头看着大门上御笔亲题的“昌乐郡主府”几个大字,湿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各路人马粉墨登场,猜猜谁才是神助攻?
    第130章
    糜芜得了消息走来时, 陈婉华正在偏厅里等着, 一瞧见她便急急地起身行礼,却又不说话, 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糜芜下意识地抚了下手腕上的镯子, 想起昨夜那个梦,倒有些好笑起来。才刚梦见她, 今天人竟然真的来了, 总不见得真是来抢镯子的吧?
    她让了座,笑着问道:“国公夫人一向可好,怎么没跟大姑娘一起来?”
    陈婉华欲待说话, 喉咙却有点哽住了, 定定神才道:“是我自己要来,母亲并不知道。”
    她语气生硬, 神色中也带着些愤愤的模样, 糜芜便猜到大约是来者不善,两个人原本也没什么交情,便也不用跟她客气, 于是直接道:“这么说来,大姑娘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太傅府的谢盈盈今天报了急病,把名字从选秀的单子里退下来了。”陈婉华道, “郡主知道吧?”
    糜芜虽然不知道别人, 但谢盈盈是呼声颇高的秀女,许多人都在猜测谢盈盈大约是内定的皇后人选,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选秀, 她竟然在这时候退了?
    只是,陈婉华专程上门来问这件事,又是什么情形?
    糜芜且不回答,只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眼看陈婉华越来越坐不住,这才笑了下,道:“我并不知道,大姑娘怎么会觉得我知道?”
    陈婉华被她晾了半天,早有些着急,况且心里已经料定此事与她脱不开干系,当即脱口说道:“郡主赶在这个时候回来,难道不是为了选秀?郡主一回来,谢家就退了名字,难道不是为了郡主?郡主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让我也退选?”
    这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糜芜似笑非笑地瞧了她,道:“看来也是我太好脾气了,什么不相干的人都敢跑到郡主府来撒野了。”
    陈婉华脸上一红,连忙起身行礼谢罪,却还是固执地说道:“我知道我今天冲撞了郡主,郡主若是怪罪下来,我甘愿领着,只是我必要问个明白!”
    “你想问什么?”糜芜道,“你既然疑心谢盈盈是不情不愿退下来的,为什么不去问她?跑到我这里来闹,是觉得我好说话吗?”
    “我从来不是欺软怕硬的人!”陈婉华立刻辩白道,“我先去的太傅府,谢盈盈推说病了,闭门谢客,不肯见我,所以我才来找郡主。”
    “这倒奇了,人家生病,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假的?”糜芜道。
    “前天我才见过谢盈盈,她好端端的,根本不像生病的模样。”陈婉华道,“昨天郡主进宫,今天她就病得不能见人,天底下岂有这样巧的事!”
    “真病也好,假病也罢,与我什么相干?”糜芜见她一味只是怀疑猜测,并没有什么真实的凭证,况且她也并不是什么亲近的人物,难道要跟她对嘴对舌地辩白自己?便道,“大姑娘若是没有别的话可说,就请回去吧,我没工夫与你歪缠。”
    她起身向外走,陈婉华哪里甘心?正要跟上去时,拾翠已经拦在她身前,正色说道:“陈大小姐请回吧,休得在郡主面前无礼!”
    陈婉华眼睁睁看着糜芜已经走到门口,顿时急了,高声道:“郡主未免欺人太甚!”
    糜芜站住了脚。原本只是觉得没头没脑的,此时却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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