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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踏进后殿,在无数人之中,第一眼便看见了崔恕,他面色沉肃地望着殿外,看见她走进来时,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神色却不曾有半分改变。
    许久不曾见面,此时乍一看见他,竟是禁不住的欢喜。先前女官教习礼仪之时曾经讲过,入殿之后须当肃穆,然而此时糜芜遥望着崔恕,忍不住嫣然一笑。
    花钗龙凤冠上珠宝璀璨,珍珠面靥贴在颊上熠熠生辉,然而她一笑之色,比天底下所有的珍宝加起来都更加动人心魄。
    崔恕突然就有些掌不住,努力绷住唇角,这才不曾笑出来。
    他慢慢向她走去,到近前时躬身一揖,请她入座。她福身还礼,抬眼看他,又是一笑。
    尚食进上饭食,两人并肩坐了,食进三筯,跟着三次饮酒,那酒是内库窖藏的蜜酒,入喉虽然甘甜,后味却是霸道,待放下酒卺时,崔恕瞧见糜芜眼皮上、两颊上早已经染了一抹绯色,原本勉强平静着的心不觉砰砰乱跳起来。
    等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他总算得到了她。
    然而,她如此不驯,他须得小心谨慎。
    尚仪指挥着宫人撤下酒食,尚宫上前请崔恕除下绛纱袍,换上常服,尚寝服侍着糜芜脱去皇后礼服,又殷勤请入寝间,坐于幄中。服侍的人很快都退了个干净,外间有轻微的响动,崔恕却迟迟没有进来。
    糜芜又等了一会儿,崔恕还是没来,她起身思忖片刻,索性走出去,龙凤红烛氤氲的光焰之下,就见崔恕独自坐在桌边,手中拿着酒杯,那酒却也不曾饮,只是拿在手里看着。
    糜芜走近了,弯腰向着他,笑道:“陛下是等着我来相请吗?”
    “我在想,你会不会还藏着一道遗诏,”崔恕抬眼看她,道,“如果有的话,又会是什么?”
    “你猜?”糜芜嫣然一笑,握住了他的手,“进屋吧。”
    金钩移开,珠罗喜帐层层放下,糜芜躺在床里,听着身边崔恕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颊上热起来,心跳一下子就快到了不能再快。
    欢喜,不安,甚至还有点恐惧,新婚之夜,总是让人无所适从。
    崔恕很快在身边躺下,糜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声音很快停住,他躺在床边,并没有过来。
    糜芜睁开眼睛,迟疑着道:“崔恕?”
    朦胧的晕光中,只听他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第135章
    喜烛恰在此时爆了一个大大的灯花, 光影摇曳中, 糜芜看着身边的男人,笑出了声。
    她还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崔恕, 这样退让到了极点, 委屈到了极点的崔恕,这让她忍不住想要逗他, 想要逼得他变成她熟悉的那个男人, 想看他无法忍耐她的撩拨,不管不顾地缠上来。
    糜芜侧了身,手肘半撑着支起身子, 轻笑着问道:“都到了这时候, 你倒是告诉我,还能怎么个后悔法?”
    崔恕下意识地看她一眼, 她侧身向着他, 手肘撑在身侧,红罗中衣的领口随着身前的曲线松开了,露出内里一痕雪色, 白底子的主腰上绣着连绵不绝的轻红色海棠,娇艳得让人禁不住想要去触摸。
    喉头突然有些焦渴的感觉,崔恕连忙移开目光去看头顶喜帐上绣着的螽斯, 低声道:“总有办法。”
    “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不如你跟我细说说?”
    糜芜口中说着话,伸手轻轻将他的脸扳过来,让他向着自己, 可崔恕很快又转开了,跟着翻身朝向另一面,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是在赌气?就因为我说散了,你就偏不肯散,等你将来回味过来,只怕又要后悔。”
    赌气?糜芜嗤的一笑,道:“即便是赌气,又能怎么样?就算后悔,也是我后悔,你怕什么?”
    “我不想让你后悔,”崔恕低声说道,“也不想因为你将来后悔了,再拖着我不得安宁。”
    糜芜越发好笑起来,伸手又去扳他,道:“就算我后悔了,你又怎么会不得安宁?”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崔恕硬是不肯回身,只道,“如果你后悔了,将来肯定又闹着要走,我该怎么办?让你走,还是不让你走?糜芜,你说,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他拿定了主意不肯转身,糜芜扳了几下扳不动他,索性合身贴上他的背脊,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眼下我只问你,难道你不想要我?”
    隔着薄薄的衣衫,她柔软的身体像藤蔓一般缠上来,春色呼之欲出,因为看不到,触觉在此刻敏锐到了极点,崔恕闭上眼睛想要稳住心神,然而眼前立刻便勾勒出她此时的模样,越发让他悸动不已,于是忙又睁开了,缓缓地吐着气。
    只要一回身,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人,可若是她并不能给他一个确定的将来,他宁可继续忍耐。
    “你怎么不说话?”糜芜低低地笑着,轻轻向他后颈上吹气,像不懂事的小孩在玩火。
    崔恕不敢开口,只要一开口,颤抖的声线就会暴露他此刻的情绪,他不能让她发现他已经在缴械的边缘。
    然而心跳还是出卖了他,他们贴得那样近,糜芜足以感觉到他快到不能再快的心跳,他还是这么经不起撩拨,不信他能撑到几时。
    糜芜低低地笑着,纤手从崔恕身后环绕过去,抚着他健实的身体,慢慢停在他心脏的部位,轻声道:“你的心跳得很快。”
    崔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用力按住了她的手。
    呼吸一下子就灼热起来,她太诱人,便是有再好的定力,也经不起她如此撩拨。
    崔恕用尽所有的意志,才将她的手挪开,然而她另一只手立刻便绕过他的脖颈,将他环抱了,笑着问道:“你不敢看我?”
    她说话时,柔软的红唇轻轻蹭着他的耳廓,带起他不由自主的颤栗,她甜而糯的声音透过耳朵钻进他心里,于是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她。
    崔恕艰难地向前挪了点,想要摆脱这太难忍的诱惑,然而她怎么肯罢休?紧跟着便凑上来,微抬了身子,趴在他身上瞧着他,柔软的人挨着他蹭着他,笑靥如花:“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害羞?你既不敢看我,也不敢说话,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崔恕再也忍耐不住,一翻身猛地将她压下,一开口时,声音喑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你想怎么吃?”
    烟雾般的晕光中,崔恕看见她水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突然就笑了起来。她张牙舞爪的,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其实她心里,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忐忑的很。
    “现在,是谁怕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着话,灼热的唇慢慢印上她的红唇,轻轻地蹭了一下。
    立刻就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水眸不觉便微微合了,但她还是不肯退缩,伸手抱了他,笑着说道:“总之不是我。”
    崔恕笑意更深,薄唇移下去,轻轻吻着她娇嫩的肌肤,低低地问道:“也不会后悔?”
    她在他唇舌之下渐渐地柔软了,放开了,微微喘息着,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崔恕的唇停在她耳垂处,叹了口气,跟着放开她,重新躺回了床边。
    身上的重压消失了,糜芜怅然若失,抬眼去看时,就见他闭着眼睛,眉头皱得紧紧的,似是在想着心事,糜芜凑过去,伸手搭上他的胸膛,轻声道:“又怎么了?”
    就听他闷闷地说道:“我方才说错了。”
    “什么说错了?”纤手下意识地在他胸前抚着,糜芜漫不经心地问道。
    “方才我问你,假如你将来后悔,我是该放你走,还是不放。我说错了。”崔恕闭着眼睛,慢慢说道。
    手指触到的肌肤处处滚烫,结实的肌肉隔着中衣勾勒出轮廓,轻轻一按,坚硬如石。糜芜越发觉得新奇,手指不觉便顺着衣服的缝隙溜进去,捏了捏又按了按,忽然抬头一笑,道:“你怎么这么热?”
    她手指划过的地方迅速燃起一片火焰,崔恕低呼一声,用力按住她的手,声音喑哑:“别闹!”
    糜芜吃吃地笑着,另一只手也凑上来轻轻划着,乜斜了凤眸问他:“你方才说,你说错了什么?”
    满眼里都是她,满心里都是她,崔恕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抱住她忽地一翻身,双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不会放你走,即便你反悔了,我也决不放你走!”
    忍耐许久的热情突然迸发,热吻如雨点一般落下,脸颊,红唇,无一处不被他的薄唇抚过,糜芜颤栗着,微,喘着,如同被狂风挟裹的弱柳,随着他似乎永不停歇的热情,一点点攀升,又一点点沉沦。
    衣带松了,领口开了,坚实压迫着柔软,灼热的肌肤蹭着她光洁的肌肤,糜芜纵然再大胆,此时也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眼前却突然闪过教引嬷嬷给她看的那些图画,不由得低呼一声,扯过龙凤喜被蒙住了脸。
    可被子很快被崔恕拿开,他撑在她身前,低声道:“别躲,我想看着你。”
    透过睫毛的缝隙,糜芜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底下,一滴汗水正慢慢滑下,他越来越低,越来越近,近到毫无阻碍,近到几乎与她变成了一个人。
    喉间逸出一声痛呼,指甲掐进他腰间,耳边听见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跟着一切都停住了。
    这好像,跟教引嬷嬷说的不一样。糜芜犹疑着睁开眼睛,眼前是崔恕懊恼的脸,她懵懂着,隐约却又明白了一点,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恕瞬间黑了脸。
    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抬起身,在他喉结上轻轻一吻,媚眼如丝地瞧着他,道:“不然还是早些睡吧。”
    她脸上唇上,甚至连脖颈上都是淡淡的绯色,眸子里带着水,半是情动的余痕,半是对他的取笑,崔恕按下她,带着羞恼沉声道:“不睡!”
    糜芜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瞬间又被他扯进汪洋大海之中,颠倒着,动荡着,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眼见已经到了顶峰,谁想下一波风浪来时,原来还有更高的顶点……
    待醒来时,窗纸上早已经白亮亮的,浑身无一处不是酸软,崔恕的胳膊揽在她腰间,压得她动弹不得,糜芜半闭着眼睛,摸索着去扳他的胳膊,耳边随即传来他喑哑的声音:“醒了?”
    “没醒。”糜芜忙闭上眼睛,挣扎着想要离开,“不许闹我!”
    崔恕低低地笑着,紧紧箍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薄唇跟着便凑过来,咬着她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道:“新婚之时不用上朝,宫里又没有长辈,也不用跟谁晨昏定省,你爱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没人闹你。”
    他的手越来越不安分,糜芜忍无可忍,道:“崔恕!”
    “嗯?”崔恕手上使力,把她合身扳过来面向自己,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明明就是你在闹我!”糜芜急急用手挡住,嗔道,“昨晚闹了大半夜,我还没睡够一个时辰,你又闹!”
    崔恕趁势便去吻她的手心,笑着说道:“帝后行周公之礼,为皇家开枝散叶,此乃国家大事,怎么能说是闹?”
    他的吻顺着手心移上去,在她开口之前,便封住了她的唇。
    喜烛依旧燃烧着,日色被挡在窗外,帘钩轻轻晃动,帐中的春色,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136章
    日上三竿时, 福宁宫中近身服侍的人捧着巾栉等物守在寝殿之外, 一个个屏息凝神,静等帝后召唤 。
    崔恕一向自律, 无论睡得多晚, 五更过后必定起床,从不曾有过需要下人请醒的情形, 只是今日眼看已经是辰时了, 寝殿里虽然隐约能听见动静,但始终不曾出声叫人进门,贾铭带着笑瞥了眼汤升, 无声地询问, 汤升也带着笑,微微摇了摇头。
    贾铭便知道他与自己的心思一般无二, 是不准备去吵扰了, 于是使了个眼色,带着手底下的人都退到阶下候着,又吩咐将早膳再热一热, 又过一会儿,才听崔恕在里面不高不低地说道:“进来吧。”
    众人忙鱼贯而入,走进寝间时, 却见崔恕随便披着外袍, 还未整理好衣服,正俯低了身子给糜芜扣上领口处的宝石扣子,口中吩咐道:“备水, 沐浴。”
    贾铭忙忙地答应一声,不觉满脸都堆起笑容来。他也算是从崔恕小时候就近身伺候的老人,崔恕从来冷淡自持,不要说对女人热络了,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崔恕对人如此温存小意,看来这个皇后,还真是像传闻中一样,很得崔恕的喜欢。
    照这样下去的话,没准儿很快就能抱上小皇子了。
    贾铭向身后的宫女使个眼色,自己喜滋滋地退下去准备,宫女连忙捧着沐盆上前,跪下高高举着,糜芜着急沐浴,只伸手随便洗了一把,崔恕早从宫女手中接过巾帕,亲手给她擦着,温声道:“空腹不宜沐浴,先用过早膳再说吧。”
    初夏天气本来就有些热,昨夜又几番纠缠,糜芜此时只觉得满身汗意中夹杂着粘腻,一刻也待不住,笑道:“陛下先用吧,我想先去沐浴。”
    身边有人,崔恕也不好多说,只低头在她耳边极轻地说道:“我与你一道。”
    脸上一热,糜芜横他一眼,道:“休想!”
    她拿起搁在枕边的发簪,抬手将一头乌云似的长发松松盘起簪住,快步向外走去,道:“我先过去了。”
    崔恕的外袍还没有穿好,此时不好追出去,只得说道:“等我一步!”
    糜芜哪里肯等他?三两步便走出门外,福宁宫她原是熟门熟路,也不用宫人引导,直接便走去浴房,跟着吩咐道:“闩了门,谁来也不许开!”
    门很快闩好,宫女们服侍着去了衣服,放下帘幕,白茫茫的水汽升起来,糜芜放松了身体向池壁上一靠,笑出了声。
    大约崔恕这会子也跟过来了,不过,她才不要跟他一起洗,否则肯定又要好一通折腾,天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好的体力。
    果然很快就听见敲门声,崔恕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是我,开门。”
    宫女们站在帘幕外,下意识地去看糜芜,踌躇着不敢动,糜芜笑道:“不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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