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蓝蓝的天幕上漂泊着许多如棉絮般莹白的云块,天高云淡,一个美好晴朗的星期天。
“春眠不觉晓!”她低叹,四顾同室酣睡的同伴,不免在心底隐现一丝羡意。
“梦里不知身是!”她自责地匆匆穿上衣服。
那地里的杂草、虫子,那楼上的眼睛……
蔚蓝的天空中,一大朵洁白清纯的云彩散作零零星星的雪沫,更显得飘逸雅洁。
空气清新,秀发长飘,楼前的寂然使她快意地一笑。
除了工作的交往,从不施粉描红,虚灵在骨,幽雅出俗的她更习惯于低调,不落痕迹地离群索居,这和从繁华热闹的大城市里来的她极不相称,也因此更添了几分神秘之美。
尽管她不善于抛头露面。但是,由于她遗世独立、秀美极致的清纯,言谈举止中洋溢出高雅的书香气,反而引来一束束羡慕的目光。她犹如一道靓丽灿烂的晨曦,让人耳目一新,青眼有加。虽然,这并不是她有意追求的。
无奈,躲过一双,又有另一双。
门外垂柳下,一个潇潇易水寒的黑衣墨镜正在切切地审视着她。
“眼睛的世界!”她轻叹一口气,轻描淡写地瞟了对方一眼,自顾蹬车欲走。
车子不动了,经过那人时。
“风情,我没有认错人吧!”抑郁地低叹。
“今天没有雾!”她只得下车,并没回头懊恼地说。
“也许,今天有缘!”他落魄地苦笑,“他乡遇故知,无论如何都应该算做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他的目光同语调一样,情深绵绵,又忧郁苍凉地让人心头生寒。
“……”她疑惑地转回头,当两双含义完全不同的目光交融在一块时,她不由得目瞪语塞了。
对方慢慢地摘下墨镜。
“哦!我的天!”她张大了口,如梦喃喃,“真的是你吗?若岩?若岩!”
“也许,来得不是时候!”他清瘦萧瑟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一抹苦笑,幽幽哀叹,“一只哀鸣的野鹤!”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春夏秋冬,朝朝暮暮,一天二十四小时,相思,还分时候么?”惊喜欲泣的她目光如烟朦胧。
又见那平坦的额儿,又见那英气出尘的脸儿,积聚多日的苦苦期待、思念,一齐潮涌溢出,她梦游般地趋趋向前,“疾风知劲草!难道,忘了除非醉的心境,你已经没有了?”
他踉跄地后退着,英俊的脸上布满苍白,只向她伸出一双瘦削颤抖修长的手儿。
她惊异地站住,望着那双伤痛灼灼无底的黑潭,“怎么啦?若岩!”
“假如……假如依旧是:洁白的野鹤追飞美丽的云朵!”眼底缕缕萧瑟的哀伤让他痛苦地狠狠咬了一下苍白的嘴唇,窒息般艰难地仰望了一下幽蓝的天,郁闷地深叹,“可惜!上帝不在再赐福于我!”
春风里的戏逐,溪水旁的欢笑,绿荫下悠悠的笛声,月光下如梦的相望…..急转直下,没有了,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无奈的急流勇退。
所以,刚毅的男子只有一任泪水湿透干涩好久的眼眶。
“若岩,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你知道吗,我思念得很辛苦!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如今犹恐相逢是梦中。’你没有如此的感触?
——是时间陌生了我们?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她伤感地追问,垂首落下点点酸楚的离人泪。
“……你,我对于你的爱,如今只能是一种自不量力的奢望!”他情不自禁地托起她尖尖的下巴,滴下一行热泪,落在她秀气的鼻子上,酸涩了她的心。
“即便,安贫乐道,不求享受,老天还是不给留一点的退路!你说怎么办呢!
一个上绞刑的罪人,能吻这纯洁的唇?能依偎这娇美的身躯么?老天!我多傻!痴心妄想!”他自怨自艾颤抖地转开脸。
“若岩,告诉我!怎么啦?怎么啦?
到底怎么啦?!”终于,抑制不住呼之欲出思念的泪水,长泻不止,“——我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见到你呵!”
*
“您找谁?”一只拳头抵住下巴,怏怏不快的宇江南百无聊赖地从窗口抽回失望的目光。但是,*的目光一经望到站在门口,正在进退两难的夏初,他顿时神情一爽,热情地扬声高喊,“请进!”
“打扰一下,请问厂长在不在?”她淡然轻笑,礼貌地问。
“您看我不像?”他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挺挺身板反问。
“也许,是我眼太笨拙!
——应该说人才辈出,英雄出少年!”青眼有加,望着俊逸的他,她那双蓄满忧虑不苟言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发自内心喜爱的微笑。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您有事儿?”他莞尔一笑,定睛地望望这位高雅的不俗来,“请坐吧!
——应该一会儿就来。”
也许是一位高贵的户,他心想。朝她礼貌地笑笑,又把游移不定的目光迂回到大门口,专注地张望。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门外婆娑的树叶,耳边又回响起女儿日记中的话,“有时,我真想哭呵!有时,我真想哭呵!”泪水顿时在她深陷的眼眶内回旋起来,使她不能既来之则安之地稳坐与此,她懊恨地咬了一下娴静的嘴唇,向他侧了侧身子,谨慎地试探:“在这儿,你是秘书?”
“呃!不,不!”他两只手插在瘦瘦的牛仔裤袋里,摆出一幅虚怀若谷、老成持重大人一般的神气。
但是,他虽然个子高高亭亭地像一棵穿天白杨,大而清澈漂亮的眼睛里却藏不住活泼纯真的心。仍然不时地给人一种大孩子的感觉,他的俏皮、纯真、可爱,一览无余。
“我么,哪里忙乎就往哪里钻。”他玩世不恭自嘲地微笑。
有这么一位风度优雅的听众听他吹牛,他觉得非常自豪而得意。要不是心有牵挂,他更会威风八面、口若悬河地胡吹瞎侃一番。
顾此失彼,那双亮晶晶顽皮的眼睛不停地向窗外大门口处游弋。
“那你可是全才!”她被逗得不免有些哑然失笑,以慈母般疼爱的目光望望他。
“哪里,哪里。好玩而已!”他更是抓耳挠腮不好意思了。
“请问,职工不在这儿干了,押金退不退?”她慎重地问。
“不到期限,应该算违约吧,——您给谁退?”他拉回目光,狡黠地望望她。
“谢风情!”
“谢风情?!”一时间,他大震不已,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离座而起,脸上的惊慌失措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近乎可笑。
“您……您……”他拍了一下脑袋,以使自己能够镇定下来,“看我都忘了给倒茶了!”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急急说“王叔叔么?拿点昂贵一些的茶叶好吗?”
及至扭回头,看到来人,“爸爸!”
“夏初?!”来人更是比面临刮起的十二级台风时还要震动。惊讶让他失态得张了好长时间的嘴巴。
“宇子见?”不期而遇,四目怔怔。
*
多柔多白的云朵!
仰目朦胧又飘逸;
多清多静的湖水!
明澈沥沥如翡翠;
多嫩多绿的垂柳!
依依拂拂绕岸堤;
多欢畅多轻松的水鸟!
涉足水上跳跃嬉戏;
多悠闲多浪漫的羊群!
青青草地散步觅食;
孩童柳笛声声!
春风藏满柔情……
“又能在这水天一色的阳光下咫尺相见,若岩,你说是不是像是在梦中?”坐在湖边的柳荫下,谢风情神思蒙蒙地凝视着顾若岩。
“风情!但愿是梦呵!我真恨时光不能倒流!不能驻足呵!”他躲开她的柔情,她的依偎。惆怅深锁在坚毅的眉宇间,忧伤惨然地望着一湖波光粼粼的湖水。
“为什么?难道鸟飞、兔走,刚刚相逢又要分离么?”她心疼地苦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们不再有七月七!不再望着云朵、燕子叹惜!”
清秀的眸子里满含伤然,痛苦地离开那张曾经让她心醉又日思夜盼的脸,她双手把那头飘逸的长发沉重地梳理到脑后。
他的目光更加黯然凄怆了,“风情!一向心细如丝的你,真的没有看出我已不再是那个往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浪子了么?”
“当然!时时早被相思染!‘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加上紧迫的学业,我理解!”她无限心疼地拉起他瘦削的手。
下意识地,他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冰凉的手很快地缩了回去,“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已没有资格……”
她仰起秀丽的脸,无奈地叹口气,“怎么啦?若岩!为什么老用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对我!‘月解重圆星解聚’难道你不高兴见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正好相反,你不会知道我多么想见到你!你不知道想你我心中有多苦!”他茫然的黑眼睛里泪光盈盈。
“怎么啦?告诉我,若岩!”她心疼而焦虑地攥紧他的手,急急地问。
“我多妄想我们分别后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梦中!
‘这番去也,千遍阳关,去则难回!’不是我的写照!”他怅怅地自叹,“说实在的,老天给我们这次相聚又分离的机会,我真的不知道是该谢他,还是该恨他!”他转开深痛伤感的脸,把凄然的目光飘向水天相吻之处。
咋被惊喜浸泡的风情心头不禁一震。关切灼灼地望着他的目光,那目光是那样的秋意萧萧;那样的幽独凄苍。
欲语泪先流,她的心也跟着凝霜一般地冷重起来……
*
“风情!‘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雅俗共赏、情真意切的古诗,你也许比我体味得早,体味得深!
以前,对于我丑陋的一面,以及我的家世说得很少,因为我还想保存一点与你站在一起的自尊!
如今,一切都去了……”他伤感地无以复加。
“若岩!你应该知道爱的大部分内容是:包含!我爱你,当然包括你的哭与笑,美与丑!”她柔情似烟,坦诚如金。
“正因为你如此美好,我才更觉得自叹弗如……
你知道,我生长在偏僻而封闭大的山里。
然而,以前,如井底之蛙,对僻塞的所指并没有真正地有所意识,什么文化不文化,前途不前途,只为一时的痛快,经常猴子一般,上树捉鸟,下河摸虾,像脱缰的野马,游戏人生,对于学习只当耳旁风。
但是,我可怜的父母却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希望我出人头地,并不是光宗耀祖的虚荣,只是希望我过上好日子,不再像他们一样劳苦。
我姨妈曾经抱一线希望,想为我的母亲治疗哑病,但是,我母亲坚持不肯,原因是渴望姨妈把那些接济的钱用到我的学业上。
为了满足这颗慈母心,姨妈把我接到城里上学。所以,我才有缘认识了你,开始了我真正的人生!
——你是否也觉得这我母亲那无声的痴爱,这呕心沥血的呵护更胜过铿锵有力的千言万语?”
“的确!无容置疑,伯母是位令人敬仰的伟大母亲!虽然,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我已经深深真切地感觉到她对你的拳拳深爱!”她眼睛里满含无限景仰而神往的光芒。
“但是,在这以前,我却从没有像这样的闭门思过。
曾经,我在一所几个山头凑合在一起的山里小学上学。常常为了偷懒贪玩,但决不是为了挤点时间学习,常常两三个星期才回家一次。”
“我曾听伯母陶醉地谈起小时候你许多调皮的事儿,聪明、顽皮你首屈一指,据说,伯母藏在麦缸里的钱你也能神探般地破获。
一个义气刚正出色的孩子王,便少不了大部队前呼后拥的追随。”她崇拜而神往地想象着。
心驰神往,他的眼前闪出一个辉煌、神奇的梦幻世界……心灵的火花快乐地一闪。
但是,只是一闪,弹指之间,很快又被浓重的黑暗覆盖、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一个风紧的深秋,冷风吹落了枯黄的树叶,刮白了粗糙的路面。
我和几个球友正难分难解地拼杀在球场上,偶尔回头,斜视之间,朦胧地感觉到胸前如抱鸡似的父亲站在场外,在痴痴望我。
那冒着灰白棉絮的破棉袄,开裂破旧的老式棉鞋,风吹泪落而侵袭得红肿的眼睛,瑟瑟缩缩的光头……
我赶紧领开了他。
幸亏,他没有看见这个应该饱以老拳的不肖之子,冷而怪的眼光!幸好,在他心中的儿子永远是最好的!没有体味出我嫌其寒酸的潜台词。
他只顾从怀里掏,只顾欢喜: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你!前几天,在河沟里,我捉了一碗小鱼儿,等你星期天回家吃的,你老是不回。
来时,你妈刚烙了两张油饼,你看,还热着呢!
一个用油腻腻的头巾包着的布包露出来,包中又裹了一层塑料纸,纸中还包了一层白纱布,解开纱布:两张黄腾腾的油饼,油饼中夹着一簇簇二指多长的小鱼儿……
想想看,趔趄地冒着砭骨的寒风,蹒跚地翻过五六座山头,把自己舍不得沾牙,从冰凉的河水中捉到的二寸小鱼儿,亲自送给我这个不孝之子。你说,这个时候,什么样的灵魂还能冥顽不化呢!
这在他们对我的痴痴疼爱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小景!
——你说我该不该回报呢?!”他像虚脱一般无力地垂下了头。
“所以,你应该珍惜这次考试机会,争取考好它!”她轻轻地抹了一下滑在脸上的泪珠,脉脉含情地鼓励他。
“……”他不由地身子一震,一会儿,又沉下去,不胜寒苦、无助无奈的阴影把他笼罩了。
他把直直的眼光飘向远方,“风情,谢谢你!谢谢你曾经给我那么多让我欣慰得流泪,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以及因此勃发出的灿烂向往!
谢谢你!真正的幸福是你让我曾经拥有过!
谢谢你!为我费了那么多的苦心和资助!尽管,如今我只能滴血泣泪地这么说!尽管,我曾经说过我不喜欢只表于口舌!
我知道,也非常渴望上大学,因为,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那不仅仅是我父母感天动地的心愿,也是我们实现梦想的唯一鹊桥。
超然物外是一种令人欣赏的大度,但是,现实中又有多少羁绊在做拦路虎啊!
我刚刚披盔戴甲、整装待发地拼杀上阵,突然一道强制命令,我要转移战场了!
残酷的战场上,少不了枪烟炮火,少不了死尸流血……也许,我们真的有缘无份!我不愿意带你去……”
“……”她耳畔嗡地一响,心脏被陡然提起,脸色惨白如雪,怔怔地望着他,石人一般,只有纤长的睫毛下,含烟含雾暗藏泪花的眸子还在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地茫然收缩闪动,似乎在努力收肠刮肚地追忆着。
他的心裂开了,痛苦地扭转了脸。
她只看到曾经让她醉心不已的侧影:刚毅紧锁的眉峰下,两道忧伤的目光渐渐渗进了火光。
“我和邻边山里的一位姑娘结婚了!我不能再让我的父母为我受苦!”他使出全身的力量终于扔出一颗重磅*,尽管他说得苦涩不堪。
一时间,石破天惊!死一般的寂静……
她被炸得体无完肤。好久好久,都是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这颗*的到来,对于她来说,决不亚于洪水滔天的世界末日来临的残酷。
她一时困惑不解地反应不过来,江水含烟的秀眼渐远渐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当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慢慢地,全身无力地沉了下去,泪花充满了清澈的双眼。
“曾经,家书抵万金,接获你的来信是我最欣慰的事!
曾经,为能拥有这份上天赐予的缘定三生的缘分,苦与累,流泪的牵挂与孤单的寂寞一起含笑吞下!洁身自好,望眼欲穿!
如今,惊喜交加,可是,谁又能想到:风尘仆仆来的你,竟是来告诉我你……”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白皙润泽的唇上,瞬间出现的几个渗出血迹的咬痕。
但是,善感的嘴唇已经麻木,仍然抑制不住委屈、伤感的泪珠悬然而落,“‘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 ——我苦苦等待着苦尽甘来,你竟把我抛到这条路上,给我这么一个答案!”
“风情,对不起!”他心疼如焚,眼里装满了心碎与疲惫。
“对不起?还有用?即使有如海般的理由,能让撕心裂肺的失望换回往日绵绵的思念?能让你的朝令夕换回你曾经的海誓山盟、金玉良言?
长恨歌对你来说,还有用?能让颤抖的双手捧住滴血的泪水?你是不是觉得在如今这个世俗的世界上,做彻头彻尾的撒谎大王比做表里如一的君子总是要合算?……”
流星划过瞬间的凄美,深深地灼伤了她,秀美的脸上漂起惨痛的笑花。
“你真是个好打手,一下子把我从天堂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她满面清泪,苍凉含笑。
“……风情,是不是我不该再说结局?”他的眼角渗出了寒冷的泪水,用力抿了抿嘴唇,但是,很快又狠狠地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儿,似乎好使它麻木,忘了现实。
“你已经结婚,难道对我还不是一个结局?三九寒冬的结局!”她一脸的哀怨,千辛万苦地朝他飘出一朵嘲弄的笑花,闭上酸楚的泪眼,让泪水倒流回心底。
“你不觉得这良辰美景是应该与心爱的人共渡的么?不然,就太辜负上天赐与来世一生宝贵良机!你是应该感谢老天的,有此幸福,好好珍惜!”说着说着,涩涩的泪水溢出眼眶,“你已功德圆满,回去付命吧!”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下子好像落到万丈深渊。挖心般仓惶凄楚地望着她,“对不起……给我一次良心求安的机会好不好?”
“哼哼!你还有良心?你还能求安?哈哈……”她苍茫凄冷地苦笑。
“还有比从珠峰上跌下来,摔得更痛的么?这就是能言善变的你所谓高明的‘杰作’?所谓的‘良心’?如此残酷地终结了我的希望,把我的心撕得粉碎,伤得体无完肤,如此残忍地屠杀了我,还美其名曰‘良心’?!还想全身而退?
做得这样滴水不漏,真可谓很有用心地求安了!”
“不是这样的……”她那种哀怨的目光让他心碎神伤,失魂落魄地凄然泪下。“风情,虽然我没有能力烘干你长流的泪水,补救你打碎的水晶心,不论现在我是多么的对不起你。但是,以前,程门立雪,对你绝对的纯洁诚笃!”
“这个时候,你不觉得再怎么猫哭耗子假慈悲,不是已经太牵强的了吗?”她凄婉地苦笑。
“你的虚伪狡诈、心口不一:我的痴心一梦、一厢情愿,让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痛的么?你还不满足?
又意欲如何?你还有什么没使完的旁门左道?——尽快现形吧,趁愚笨的我还在。不然,将痛失大好的展示机会!
——对于你,我也许只是聊备一格,如飘野的尘芥,拂袖而去,在你自然这是顺理成章的,或则甚至已经是很照顾我了。
——都怪我眼瞎,太傻!这样的结果的确也不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许多司空见惯的翻版。
——也许只有幼稚的我才自以为幸运地遇到了真命天子!作了个虚幻的美梦!是我太天真,永远也想不到你朝秦暮楚、变色龙的本领已经修炼得如此老道!如此登峰造极!自圆其说的表演技巧演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这种心计,这种雅量,你不觉得你愚弄的对象,多少也是应该具备一点,才显公平一些,你才能够求安?”
*
一阵疾驰的摩托车惊得他们把一团糟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风情,你妈妈给你要的押金,给你!”江南骤然停车,瞪着大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位痴男怨女情天恨海的泪水人,扬扬手中一叠钞票。
“什么?我妈来了?”她瞪大眼睛,一时间,一连串的意外使她神思恍惚,下意识地梦游般地站起来,走过去。
还有两三步,江南出其不意急速地跑过来,急如星火,敏捷用力地扯起她的手,犹如得到宝贝一般紧紧不松,拉向摩托车。
“江南,你干什么?放开我!”她竭力想挣脱他牢牢紧抓的手儿,“我有话给你说。”
“我也正有话要告诉你呢!别乱动!如果你想再见那位,如果你还想见你的妈妈。不然,我们同归于尽!”他故意加大油门,急速地来了一个剧烈的大转弯。
“玩命么?你——”要不是他铁钳般紧拧着的手儿,她定会甩出去了,她急切地呼喊,“若岩!若岩!……”
等到怔怔呆望的顾若岩回过神来,杳如黄鹤,车子已经开出很远。
望尘莫及,任他再有怎样的两条修长的健腿,曾经是如何叱咤风云的运动健将,又怎么能比得上上好的轻骑呢!
如今,可谓虎落平川!
而一时之间的愣怔,又已经让他犹如丢了半壁江山!
声断已随风,无语凝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也只好无言垂泪地望着‘人远天涯近’!
他手中的那本日记比眼前沉闷的大山还要凝重,如石灰石遇水,渐渐地,梦碎了……
*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曾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望着深邃、博大的夜空,仍然不由想起了你!——“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愁!”——天隔一方的你,如今又在做什么呢?泪水蠕蠕地爬进我的眼眶。
久违了!你可平安?!可曾感到孤单?是否也同我一样暗饮离情苦!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宇宙无边,想你的思绪就如宇宙!人海无数,在我是眼里,只有你的音容笑貌,举首投足……
形影相吊,独自伫立十字街头,人来人往,眼前恍惚你的身影又无踪,咋喜又心凉!日日思君不见君,心绪全被相思染!借问扬花可肯托梦否?
情苦!情苦!望穿秋水,千思百念,想你最苦!烟柳断肠处!
纵是刘备三顾还得一次会晤,而我却只能在梦中把你的面影一一描述!
曾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如同云儿一般,漂游千里,终止万里晴空!相识于你,这就是缘么?这就是福么?怎奈!聚聚散散,如今又如一朵浮云,一根游丝,一梗漂萍……
时空可以阻隔我们的肉体,但是,心要动,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的!遥远的白云深处,一颗真爱的心永远为你跳动!为你祝歌声声!爱你依旧,不知游鹤何日思归,飞向白云?!
每当绿野静穆,云霞流彩的朝朝清晨,我驱车独行……
每当万物温柔依依,晚霞度银的蒙蒙黄昏,我徜徉田陌……
假如……假如,身边有你飞度……
那常常闪动顾视的眼睛,那常常跳跃矫健的英姿,那常常笑逐言开的面容,那常常飘逸诱人的歌声……那……假如是你……我祈求上帝把时间快快推移!
……
*
“江南,你要干什么?!恶作剧也要挑个时候?”她明澈得如隆冬暗夜里寒星般的眼光中,射出又急又怒的光芒。
车子停在一个茂密的灌木丛生的山坡前,江南跳下车,放开她,透明的眼睛里埋藏不住心中浓浓的爱意。
“恶作剧?对不起了!风情!如今,我已没有那么悠闲的心情,火烧眉毛了!”他现出一度紧张后的释然自得“良辰美景,苍山静野,也很有情调是不是?谈情说爱,也算旗鼓相当?”
“……”她依旧坐在车子上,嘴唇闭得紧紧的,恼怒未消,眼里静静地喷着火,瞪视着他。
“难怪你情有独钟,那男子确实有基督山伯爵一般的巨大魅力!可是,我也是众星捧月的美男子,我对你如此倾心,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没有感应?”他轻柔地拉她下车,爱愁缕缕,伤痛灼灼地望着她,单刀直入地问。
“江南!”望着水葱般白净可爱一往情深的江南,她哭笑不得伤艾艾地说“你的确美、真、善!你青春朝气,富有、乐观,确实是个好男孩!
但愿你永远都不要失去这些宝贵的美德!”
“好男孩?你给我的结论——仅仅把我列入男孩?可是,你真的不知道我梦魂牵绕的是需要有与他一样的地位?是没有感觉?还是故意的推脱?”向来心活耳软的江南,一丝伤感败北的隐痛明晰地在他细致清秀的脸上,蔓延开来。
他伤痛地低眉垂首,又急不择言,“你是不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土八路比不上正规军的心态?”
她思绪如麻,心疼地望着他,凄然而笑。“好了,江南,换个时间再来谈你的话题,好不好?长谈短叙都行,现在真不是时候,无论任何,他为我千里而来。”
江南不假思索地喊:“可是,你对我公平点好不好!你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战争的时候,时间对谁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呢?
将心比心,假如你心爱的人就快要被别人抢走了,你还能稳如泰山?
他有福气捷足先登,早与你相识。
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也该享受一点地头蛇的优势吧!”他用力捏捏鼻子,以便有助于他快速地思维,更好更快地妙语连珠:“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我对你心仪已久,等你多少次,盼你多少天,也许,再不向你和盘托出,失之交臂,就要成为我永生的遗憾了!
等?等尘埃落定再说又有何意义!
而且,得不到你明确的答复,我‘身在沧州,心在汉’的,你美丽的倩影让我寝食难安!你知不知道,我连学也快上不成了!”他诚恳坦言,伤惜惜地望着她。
“对不起,江南!我不想让你泥足深陷,伤害你。也不想欺骗你。坦诚地说,我们只能以朋友相待。
确实,你是个很好的选择对象,将来,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学业,你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应该好好地珍惜!
也许,你现在还体会不到,至少,我很羡慕你!”她心疼而无奈地苦笑一下。“拿出你一点善意好么?他的生活和你没法儿比……他人生地不熟的,——现在,不知道该怎样的着急呢!”万念俱灰的伤痛使她水蒙蒙的眼神变得四散茫然。
“如果有十全十美的善人,那就有升天的佛了,我不想升天,我想享受一点人间的福气呢!给我讲点你们的故事好不好,以便让我估量估量我们之间真正的差距。”伤痛失望的他突然一反常态,变得更加固执如山了。“再说,这么久了,他很可能已经走了。”
“带我去我们离开的地方!如果没有了他的踪影,我会告诉我们之间的一切。”她伤痛地恳求。
她哀伤的眼神使他心疼地一跺脚,“好吧!”
但是,疾速飞驰地折回来,依然无法改变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暮倦梳头的结局。
断肠片片如飞絮,无奈凄绝的她望望坚持的江南,叹一口气,把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无心地撩到耳后,柔荏无力,颓然地坐在一株倾斜的枯瘦的松树上,把虚无飘渺的眸子投向宽阔静谧的原野,放牧到远处连绵的山峦。
伤感、缠绵、如泣如诉的《风中的承诺》在她的耳边一直萦绕不去,不知不觉,泪水慢慢地充盈了明净的眼眶。
她喃喃自语:“‘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几年来,一心一意苦苦维系的生命支柱突然轰然倒塌,连砸带伤,猝不及防!蹙然的欢聚,心跳的等候,瞬间成了泡影!多少思念的等候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
繁华一梦,过眼云烟,以及无法再支撑的失望,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再谈那些往事,无异于往伤口上洒把盐,刺上一把剑……”
“妈妈!下一星期测试,我去学校了。”只瞧为了晚上酒席忙碌的妈妈,便知道今晚家中高朋满座,不会安静的了。
虽然,有自己的小屋,但那嘈杂,那酒气,那高谈阔论决不会闭门不入的,静思潜修需要的不是这样的环境。
“天凉了,风情!早点回来!”无奈的妈妈怜爱地望望披衣外出的女儿笑笑。
学校也与往日不同,禁锢多日,星期六如打开紧箍咒。住校的学生大都回家了,玩兴甚足的,也去野马朝天了,平素拥挤吵闹的教室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胸怀大志,苦求自尊的在苦渡学海。
她悄悄地潜入这貌似平静,实则沸腾的一角。
窗外有风,有月,有星星,有喇叭嘶,有夜虫鸣,有家人围坐欣赏电视,有霓虹闪烁放歌狂纵……
“风情,要不要我们送送你?”很晚了,同学们扶扶晕晕似仙的额头,揉揉酸涩眼睛,该遵守养精蓄锐的一步曲了。
彩云追月,风情也只得随众而起,身后关住一屋子寂寞。
“谢谢!都已经很累了,街上行人还不少!”她善解人意地谢绝了几位很友善、很勤奋的同学。
明月皎洁澄莹,晚风柔和清凉。小街上的静穆、清丽、依稀的夜景比起人海如潮、华灯四射、斑驳陆离的闹市更有一种奇特的朦胧、旖旎、宁静的美。这正适于她的观赏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