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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温馨含情地抬头一笑“看来,你是个不吃亏很实际的人,我是没有白吃白占的份了。问吧!”
    “我一直很疑惑,你自然条件这么好,又有伯母这样得天独厚、相濡以沫的艺术熏陶,为什么没有意向这方面发展呢?”
    “热衷追星?”她低眉一笑。
    “当然不是,我不会崇拜一些虚幻的东西。我更在乎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美丽,只是觉得你有这方面许多优越的条件!才这样说的。”
    “音乐本身对我的诱惑力的确很大,也耳熏目染地学了一些。但是,我不喜欢抛头露面,我妈在这方面也不太支持,她希望我走大众化的路!”她望着窗台一盆郁郁葱葱的腊梅,微眯秀眼侃侃尔谈。
    “也是,每条路都有它们各自的风景!”他把琴谨慎地挂回原处。墙上一幅宽大的江南风光的水彩画吸引了他的目光。
    湛蓝湛蓝的一碧海水,黄澄澄茫茫无际的一片沙滩,一棵碧绿葱茏的椰子树斜陷在柔软的沙滩里。
    “江南绮丽的风光总有一种独特迷人的异域之美!你的杰作?”他欣赏地问。
    “如果你那么以为,还有许多名不见传的美术作品。”她抱出一叠习作推销。
    “可谓多才多艺!很有功底!”他祝贺地向她回视一笑。
    “大多受家父的熏陶。只可惜,望子成龙,龙不专注,总是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的风景好。”
    “你说的这些用到你身上不合适。如果乐观地看待,应该说是涉猎广泛,内涵丰富!”他至真至善、崇敬的目光定格在一张肖像画上,由衷赞叹,“尊贵高雅,神韵悠悠!伯母吧?因为我想,只有饱蘸了爱的情感的笔触,才会有如此佳作!”
    “每一位母亲在儿女心中都是一座丰碑!”她浓情悠悠地注视着。“这是我唯一还敢面世的一幅习作,如果不谈画技。”
    “但是,却浓缩了你全部的深情!所以,才震撼人的心灵!”他顺着她的思路抢过话题,由衷赞赏。
    “风情啊!你妈妈去苗主任家吃喜酒了,晚些时候回来!”王阿姨在门外捎话。
    “谢谢!”她压住眼底窜起的水雾,向王阿姨强装笑颜。但是转过脸,笑容就凝固了,泪水盈盈积满了眼眶。
    苍天!原来劳师动众刻意邀请人家来的,曾经该站在欢迎者行列的,却以委婉敷衍的借口表示了拒绝……没有报偿,反而一瓢冷水。怎么不沮丧!情绪一落千丈!
    妈妈哦!你不格守诺言,可是第一次哦!为什么,为什么您在女儿心中一向尊敬的形象,竟然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倾斜了呢!
    如今,您也许置身于辉煌的厅堂,祝歌声声,您可曾想到女儿脸面扫地,哀哀无告,多么地黯然神伤?您可曾知道您迎面赏给我的一杯苦酒是多么的难以下咽?
    她也知道,本应该浮出笑容以免顾若岩难堪。但是,不善掩饰,又对这位人格外关注的她,不由得密云布雨,风满楼了。
    倒是顾若岩宽容大度,善意地笑着安慰她。
    “风情,我给你讲个笑话,愿意听么?”他自顾自地绘声讲起,“有一位父亲让儿子发一封信,写给部队的朋友。
    ‘爸爸,我已经把信发出去了!’儿子高兴地报告。
    父亲非常惊奇,‘你干吗不先问问我信封上的地址呢?’
    儿子愉快地说‘这难不倒我,我想这一定是军事秘密。’”
    “你在哄孩子呢!”她一双明眸如剔透的葡萄浸在海水里,忍泪苦笑佯低眉。
    这在平时,他极具热辐射力的谈笑风生是她快乐的源泉。但是,此情此景,再滔滔不绝连说带笑的话题都难以让她沉到谷底冷缩的心儿,再煦暖热涨地漂浮起来。
    “那好,讲个大人的。”他马上宽解心怀地向她微微一笑。
    “谢谢你,若岩!不用讲了,反为主,实在不好意思!原谅我家人的失礼!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她无可奈何地苍然苦笑,心底感伤地替他喊:高处不胜寒!
    “风情!不要怪你的亲人,也许真的有事缠身。而且,这又何足挂齿!
    有人说,如果你能随便进出而没受任何威胁,那么你比其他30亿人更幸运。
    其实,想想也是,兵不血刃的战争很多,能不让贤良的心不得不去面对举刀杀人的血腥场面,真的应该是很幸运的了!”他习惯性地抿嘴眨眨眼睛,发自内心的笑容浮面,很享受地自我陶醉了一番。然后,轻松愉快地看着她,真诚地安慰,“如果你想休息一下,有时间我再来玩吧!”
    再来玩?他还会再来玩么?如此的虎头蛇尾,如此的出尔反尔!她愈想愈觉得羞赧难当。明澈的眼中那份感伤努力压抑还是失败了,泪水犹如涓涓的清泉破堤而出,她低下了头,“真不好意思,连口水都没喝!”
    “风情,其实,你想得太多了。”他笑着端起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开解地说,“行了吧!说句心里话,我在乎的是你。我之所以来,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你能开心地笑,就算我没来错!
    何况,我已拉了琴,看了画,饱尝了久别多日的雅兴,这已经是很好的招待了!
    ——你知道我和你交往不是为了讨得攀龙附凤?”
    “我当然知道!”
    “就像刚才你谈到的画技,我当时之所以没有接你的话题往下说,就是因为我觉得绘画的技巧并不是决定一幅画质量的主要因素,虽然,它可以锦上添花。但是,我仍然以为那不过只是一种形式,而其中的灵魂应该是情感。
    这样的认识不只是对绘画来说是这样,一首歌,一部书……都同样如此!
    所以,对我来说,你的这份情才是我最看重的!除此之外,我不会在意什么,你也不必。”他向她安慰地笑。
    “……”她勉强轻笑了一下,转脸泪眼婆娑,连“有空再来”都无力出口,无力再撑残局!这种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当头一棒,一个很糟糕的下马威。
    *
    “风情,真的想去我家?”顾若岩明洁的黑眸中闪动着惊疑、兴奋的光彩。
    “难道不欢迎?”最让她柔情四溢,深情款款的是他轮廓鲜明,坚毅英俊的侧影。
    “求之不得!只是难免有些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觉。”他微笑地自我嘲解,剔透的眼底隐藏着一丝难言的忧郁。
    “你是不是在替我说我应该说的话?”她揉着纤细的手,低眉含笑。
    “风情,我说话一向是率性而谈,你可不能为此浮想联翩哦!”他含情默默地向她宛尔一笑,转瞬轻叹一口气,辛酸地微笑,“风情,我只是就事论事。
    从我个人的角度讲的,说句心里话,虽然我不羞于出身寒微。但是,在活生生的现实中,我不得不时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
    不管怎么说城乡间的差别仍然存在。无论经济方面,生活方面,还是意识形态、见解层面都有千差万别之处。
    如同中国人与西方人的见解迥然相异一样。中国人说‘这个人心眼好。’西方人则会说‘他令我眼前一亮。’中国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西方人则会说‘他到哪里哪儿有笑声。’
    你在二月寒冷的东北风中能感触到六月和煦的熏风么?很难!同样,在温暖的阳光下,也不太容易了解黑暗中冰冷的感觉。
    的确,你没有处在我的位子上,要你理解这些没有亲尝亲历的感触是很困难的。
    你看,也许,你有偶尔了望一下闪闪星空的优雅心境;但是,你决不会有以星光当灯光的那种无奈的体验。可是,这在我们没有电的大山里,却是家常便饭。
    如今,在你接触的人们当中,许多人终日泡在山珍海味中,还是欲壑难平。
    而在我们那儿,仍处于求生的阶段。虽然,不是等米下饭。但是,其中的简陋,那种囊空如洗的心理意味,我怕仍然会让你心凉!
    穷人的自尊常常让我疑惑不已:和你交往是否有点掩耳盗铃、异想天开了!”
    “如果,心心相印,就用不着灯光,灯光的明不明亮,也应该不是主要的问题。
    每当我听《一剪梅》这首歌时,热热的泪光中就会闪烁着你的身影。多么希望我们能一起真情地唱……
    黄金不是可以购买任何东西的。至少,对于崇尚真情的我来说,门第、贫困决不是阻挡我们的关山重障!
    你不会对我虚情假意吧?对我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她情深似海。
    “面对这样一个纤秀、空灵、清雅而富有善心与诗意的美丽女孩,我怎么还会虚情假意?应该说:谢谢你,风情!老天让我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他用充满深情与感激凝固的目光望着她。
    她幸福地点点头。
    犹如阳春中的吹絮,他顿时心花飞扬,“如果是这样,让我们做个漂流梦吧!
    其实,你能去我家,我心里的窃喜也是你想象不到的。不单单是我,尤其是我的父母,怕见了你会高兴地不知所措呢!”
    他亮晶晶的黑眸中异样的惊喜洋溢出来,激动地不能平静地站在一处,不停地来回走动着。“风情,还请你多多包涵,我的父母十足的山里人,长期偏居山野,耳目闭塞,没有见过世面。虽然心地纯良,言语木呐,多有不周之处,还请海涵海涵!”
    碰到他热切注视的目光,她心头一颤,热流暖溢,“我正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地盘算着如何讨得他们的欢心呢!而且,随乡入俗、随遇而安我早有心理准备!”她无限神往,甜甜地笑。
    “谢天谢地!——你后顾无忧了么?”他目光辉煌。
    “当然,我早已备战!”她闪闪眼睛诡秘地笑。
    *
    在拥挤喧嚣的闹市,这个时候,流金铄石的酷热已经在肆无忌惮地抢夺霸主地位。但是,在这儿,在这绿树成荫静穆的山路上行驶,独特的清爽与凉意却给人耳目一新的舒畅感。
    谢风情坐在车窗边,望着远处犬牙交错、堆绿叠翠、绵绵延延的山峦,神思飞越,痴痴迷醉。
    有的人无论你如何挖空心思地想去恭维,都不免让人觉得心虚口假。但是她,一眼望过,想不惊叹都不行。
    她清丽脱俗的美丽出于天然,是那种不用依靠任何外来装饰来衬托浓装淡抹总相益的人。常言说:人靠衣装。只是,似乎衣装的魅力在她本身天生丽质的映衬下,好像也不禁黯然失色。
    顾若岩静静地用童子般热爱的目光地凝视着她清雅的侧影,女孩般秀气的嘴角油然漾起幸福温柔含笑的波澜。
    车子一会儿紧挨石壁艰难而行,坚硬、硕大裸露的岩石,铁骨铮铮倏然直逼眼前,让她顿时目瞪口呆,惊呼不已。
    一会儿又歪歪斜斜地弯进山谷,一面摇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清澈的河水清油一般在洁净圆滑的鹅卵石上,波光粼粼地缓缓流淌;一面映出岸上青山绿树,红花仙草,使她深深陷入悠悠含情牧歌般的迷醉状态。
    “若岩,你的坚强,你的纯洁,你的宽广,你的慧根应该是源于这山清水秀、博深亘古的大自然吧!”下了车,她如清泉般澄静的秀目流彩溢光,眺望着无边无际的绿海,不想移步。
    “也许!在这浩瀚的绿海里,我就好像之中一条畅游的鱼儿!”他情醉神迷地四周环视一下,意味深长地含笑,“不过,这里离我家还有好一段艰苦的山路要走。你累么?在这偏僻的地方,只有安步当车了!”
    “我觉得如同鸟儿一般地轻松!”她白皙、明媚的脸上泛着甘之如饴、恬然快乐的微笑。 “假如,一个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现代化都市;一个小桥流水、山水旖旎的世外桃源。任我选择的话,后者才是令我一往情深的白马王子!”
    他感动地点点头,“所以,我才敢带你来!”
    下了平坦并不宽敞的水泥路,踏上了一条草根铺成的林间小路。
    曲径通幽,更让她如鱼得水。她一会儿欢跳地到东边扯扯倒垂下的树叶儿,一会儿雀跃地到西边采撷几朵鲜嫩的山花,调皮地别耳际,挂在胸前,娇媚无比。
    “我还依稀记得竹林中你含羞带怯的笑 ,平时,也曾无数次摄下你温文而雅灿烂的容颜……今天看着你如此无拘无束畅快放开的欢笑,才是最令我虔诚地感恩上帝的!”他幸福而深情地说。
    “……”她抿嘴温存而细致地向他含情一笑,似一湖碧荡漾光亮闪烁的春水,轻灵的心儿随着清甜的山风飞扬飘荡。她清风般舒展开颀长的双臂,旋转起轻盈的身躯,轻歌曼舞,翩若惊鸿,“山路弯弯,山路长长,故乡的山路是我童年的画廊……”
    收放自如,如行云流水般悠扬甜美、细腻婉转的歌声从美妙善唱的喉中潺潺流出,清越澄明犹如涓涓清泉,从天堂飘入人间,在青山幽谷中翻飞激荡……
    “一丛丛山林,一片片草滩,挂着我没染红的野果……”她清纯圣洁的面容,明眸善睐的眼睛,柔情如西湖水的歌声,诗情画意,唱作俱佳,引得他丢掉一切包袱,坦荡从容地启动浑圆磁性的歌喉,娓娓随唱。
    他的歌声如他本人一样,有一种久经风雪洗炼的沉痛与无威,还有大山继子的空旷与辽远,极具穿透力,撼人心魄。
    蓝天上飘动着棉絮般洁白的云朵,云朵下绿树搭成清凉的长廊,长廊底青草铺成毛茸茸的地毯。山花飘香,仙乐荡漾,鸟儿惊喜地翩跹起舞鸣唱……
    “你的歌声真美!具体的形容词简直失去了魅力,无法涵盖!”他由衷地赞叹。
    “其实,我只不过在技巧上略胜一筹。心与情才是歌唱的灵魂。也许,钟灵毓秀;也许,这里的一草一木,你比我更熟悉,早已渗透于心,由此酿出的蜜才更香甜,酒才更醇正,韵味更悠长!”她含情脉脉。
    高歌孟进,珠联璧合,余音缭绕绿树白云、青山石壁。一路欢歌,一路笑语,一座大山,盘盘旋旋,很快地翻过去了。
    前面一片宽阔地带,一面浅浅的山涧,一条细细的小河躺在山下,如海豚翻晒白嫩嫩的肚皮。沿河一条碎石小路,长长地铺向连绵的山峦。路的另一旁是一座被芊芊绿草、郁郁葱葱低矮的灌木和小毛树覆盖的小山。
    “把包儿给我,这段山路不好走。”他深潭一般亮洁的眼睛闪动着体贴入微的关怀与爱意,那决不是言语可以表达完尽的。
    “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了!
    是不是你一向把我看得这么贬?”她扭开身子,一甩飘飘的长发,佯装生气地前边走。
    “高高在上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所应该具有的特权。所以,我没有想到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甘拜下风,可爱的小精灵!——自然,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了!”他急急赶上,逗趣地在她明洁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当然啦!撒谎的顶尖高手,终日打雁,你当然不会被雁伤了眼的。所以,你是世外高人!哈哈……”她回眸灿烂一笑,又一颠一颠地向前小跑。
    突然,她骤然敛足而立,以致和急急潜脚跟来的他因收不住脚步,差点撞个满怀。
    一时间,两人吃惊地面面相觑。随之,她忍不住,畅然大笑,“追我干吗?要我帮忙?”
    “不敢,不敢,能够劳烦你屈尊大驾光临寒舍,已是荣幸!
    今天你是女皇,小的俯首贴耳,鞍前马后,服侍调遣,洗耳恭听,咄嗟应办!——除三跪九叩首免了之外,愿效犬马之劳!”他忽闪着抒情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那好,用轿来抬我。”她倒退着走着,嫣然一笑。
    “轿夫休假,我来背你吧!”他认真地做个下蹲式,把坚实的后背给她。
    望着他挺拔宽厚的脊背,以及修长的脖颈上晶莹闪光的水珠,一种心疼欲拥的冲动怦然袭来。她低首轻轻地长嘘一口气,用凝脂般的纤纤细手轻柔地压在他背上,疼爱地抚了抚,轻缓地拉起他,“假如这是你真心的话,就把这纯洁的背留给未来吧!如今,实在不忍心给你增加任何负担了!”
    柔情涨满了他的眼睛,他定睛地望着她,用结实的手背温情脉脉地擦去她明洁的额头上丝丝细汗,“风情,你要记住,你决不是我的负担。相反,倒是上天赐给我的无价之宝,你给了我一个从来都没有敢梦想过的美好天堂!
    从前,面对明显的对比,我尽管不愿自怨自卑,也曾怨天不公。如今,我非常感谢苍天,有了你,任何得失于我都如浮云!
    你是我努力向上的源泉。就凭我贫困的家境,如果不是我姨妈的接济,如今,我也许仍然是一个风餐露宿、放荡不羁地赶羊群,背草筐的山里娃。
    即便如此,我也有好多次面临綴学的境地。曾经几次徘徊着是否打道回府,点燃希望的火花,坚定我咬咬牙留下来的是——你!
    只是,我除了一颗痴爱的心,一张刻苦上进的成绩单,一贫如洗,自知实在不能和你站在一起。就连一样拿出手的礼物都不能送给你,很让我心痛!”他低首深叹。
    “若岩,你好笨呦!假如我在乎那些,自然我们无缘相识了。如今,我们也不会一起走在这条路上了。
    其实,对我来说,那两份礼物如果是你真心给我的,已经足够让我心满意足的了!有时,我也常常呆呆地想:能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在梦里,是不是真的可靠!
    ——好了!相识相知,你可以脱去你大姑娘的衣装,恢复你运动场上洒脱的劲头了吧?!”她在他高挺的鼻尖上纤巧地轻轻地刷了一下,趁他分神的瞬间,她拔腿飞快轻灵地前边一溜烟地跑了。等他反应过来,她已遥遥领先,得意地大笑。
    但是,毕竟是大山的继子,运动健将,心花怒放的她很快就收住了笑容。因为,转眼之间轻而易举如风似箭的他就笑着与她并肩齐跑,“小鬼头,竟敢耍滑头!”
    “怎么?不行?体力比不过,再不动动脑子,还能在你面前永远称臣?
    谁甘心!”她姿态优雅,回眸嫣然一笑。
    “哈哈!原来如此!争强好胜啊!
    好啦!不用这么拼命了。智力比赛你已经略胜一筹。至于体力么,一眼见分晓的事,别再争了,路还长,这里可没有出租车,跑软了腿,想让我背你啊!”他愉快地畅笑。
    “是啊!想不认输也不行啊!谁让这两条腿不争气来,唉!”她喘着大气,揉着酸疼的腿叹息。“喂!你看!”刚拐过一个弯儿,她喘着气,手指前方,赞叹不已:“多聪明的老伯!没有任何的强制,只有情感的体贴!
    多有趣感染人的牧归图!”
    一位高个子稍微驼背的中年男人,肩上背着一捆青草,一只没有任何羁绊的大绵羊自由自在颠颠哒哒温顺地尾随在主人的身后,几只活泼可爱如雪球般蹦蹦跳跳的小羊羔,时而落在后面,调皮地相互拥挤、顶撞一会儿,时而撒着欢儿追上来,你争我抢地啃几口草捆上垂下来的青青嫩草……
    “……”顾若岩立时怔住了,片刻裹足不前。但是,转瞬间回过神来,笑着丢下优雅地欣赏的谢风情,大步流星地紧跑几步追上去“爸爸!收工了。”
    “伯父好!” 风情马上丢开惊诧与欣赏,春风满面地跟上来。
    “我的同学,谢风情!”一边开心地介绍,一边伸手去拿那个捆草。
    “好!好!”一时之间,老人又惊又喜,眼睛闪光。一边连忙用带着泥土粗糙的手紧紧地护住草捆,“我自己来,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日夜思念的英武的儿子,初次见面清雅如雪,飘逸如雨,从天而降的姑娘,让这位厚实、善良的山里人激动又拘谨,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汗珠从微黑的脸上慢慢渗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与悠闲。
    “哎,岩岩!你咋不替你同学背背包。你轻车熟路的,走得惯这山路,娇……”他伸手欲替她拿包匆忙又缩回,转而责怪儿子。
    “没事的,伯父!要不是我刚才让着他,早把他丢得无影无踪了。”风情看着顾若岩闪闪眼睛,开心地笑。
    她轻松、亲切的话语多少缓和了老人一些窘促。
    于是,他厚实的嘴角挂起欲动又止的满足的笑容。
    *
    山坡上零星地住着几十户人家,似乎依然过着远离尘俗的田园生活。
    在一所僻静而雅致、安宁又和谐的竹篱小院前,谢风情呆呆地站住,惊望……
    这是一所素净、别致的农家小院。由两间棱角分明、古朴的正房和两间别具一格的半球形的西侧房组成。
    两间正房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泥土砌起,泥墙上长出许多暗绿色的苔藓。房后一片青翠逼眼的绿竹。房跟下几根粗老茂盛的树藤,蟠结攀援地爬上房顶。密密层层的枝叶已经垂到房门上,被修剪成犹如帐子上垂延下来的流苏。
    奇特的西侧房由泥土和大小几乎一致的鹅卵石砌成。房后一棵古树,枝条如虬龙,皮裂如鳞甲,老态龙钟如卧龙般匍匐数丈,伸出如云如盖的枝桠绿叶,仪态万方,奔放潇洒地遮盖在这个样式新颖的半球行的房顶上。
    “这点石成金、奇特的造型,这独具匠心、巧夺天工的杰作!一定是你为保护这棵老寿星,急中生智,苦心积虑的吧!”她以无限崇敬的眼光望着他。
    “冰雪聪明!一眼就能破解这个谜。这也许就是常说的心灵感应吧!”他大加感慨,爽快地笑。
    “你又得意忘形了!”她笑着瞪了他一眼,继续观赏。
    一个大大的椭圆形的羊圈紧挨着西侧房,由一人多高的木棍围成。院中空处,全由相差无几、清白暗绿相间圆滑的鹅卵石错落有致地铺成。缝隙处钻出绒绒绿草。一棵葱茏的枣树,已经果实累累。树阴下摆放着一条光滑的石台,几个树根做成的木凳。
    见缝插针,石台旁边由毛竹圈起一片小菜园,里面长满了纤尘不染嫩绿的蔬菜,几只小鸡在栅栏外,努力地伸长脖子,竭力试图挤进去享受鲜美的菜叶。
    整个院落除房子外,全是由疏密相间胳膊一般粗青青的毛竹编织而成。
    “若岩,——你一直住在这儿?”她的眼中流泻出柔和羡慕莹然的光泽,深情地仰望着他。
    “为什么不呢?这是我安身立命之所!是不是很原始、简陋,离你最坏的想象,还差十万八千里?”
    “你知道吗?解甲归田是我现在涌出的可望不可及的强烈梦想!如此温馨、恬静的世外桃源真让人叹为观止,疑心是在梦中,真是太美了!”她由衷赞赏。
    “真的么?你这样说,真让我大喜过望。其实,我还提心吊胆怕你水土不服,会被这没有一点现代踪影,刀耕火种般的赤贫吓得缩头而归了呢!
    看来一颗悬起的心总算敢放回原处了!”他长嘘一口气,脸上洋溢着甜美的微笑,“即便是这样粗糙的家,也是我们全家多年的心血筑造起的。
    这些竹子、树藤是我儿时种下的,铺地的鹅卵石是我们全家不论寒暑,用背筐一趟一趟地从山中河滩上挑选来,一块一块地铺制的……”他一时沉入辛苦往事的回忆,如数家珍地说。
    “这个半圆形的房子同样记载了你的思索、智慧与爱心!”她神往地笑望着他,幽思蒙蒙。
    他感激地笑笑,“可能我妈去地了,还没回来。一路鞍马劳顿,先到我的‘黄金屋’歇息歇息吧!”
    房间不大,却明显地给人一种非常舒服、整洁的感觉。木质结构的墙里,光滑而别致。
    一张简朴的木板床靠墙而放。挨床的墙上贴着一张硕大的彩画。
    远景,朵朵洁白绒绒的云儿,在海一般辽阔的天幕上,自由自在、怡然飘曳;近处,一片伟岸神奇的北国白桦林,似*、情浓、一望无际的万里长城。看着看着,很容易让人耳畔油然萦绕起高亢、一往深情的歌曲《卓玛的故乡》。
    床边一张旧木桌上,陈列两叠整齐的书。书旁两棵优美的根雕,虽然不是出自现代工具精制,纯粹的手工。但是,格调高雅,创意巧妙,手工技艺也已炉火纯青,令人止步凝神观赏。
    其中一个惟妙惟肖的小猴调皮地把一只手搭在眉峰上,注目远眺;另一位长裙飘飘古朴清美的小仙女,翩跹起舞,秀气的眼中放出娇柔、迷人的微笑。
    桌子上面的窗台上,透明的玻璃缸中两条透明的鱼儿,于静躺在水底的几粒晶莹剔透墨绿色的雨花石间,悠哉悠哉地游来荡去。看到有人欣赏,更是神来气爽,摇头摆尾,憨态自出。
    鱼缸两旁摆放着两叠玲珑纤巧的贝壳雕,一望大有爱不释手之意。
    “一些闭门造车的小玩意,我再敝帚自珍,也不能说它们精美。”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接过她的背囊放到靠墙的一把椅子上,拂了拂床单,邀请她坐下。自己轻轻地伸了一下腰肢,顾自坐进一张老式木椅子里,整个身体靠到椅背上,全身心都放松地轻呼一口气,光洁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泰然自若而满足的神情。
    “但是,你不认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么?有时我行我素也是一种很好的自我保护。尤其在这鱼龙混杂的世界里,更是一种应该具有的做人风格!”她的身体虽然坐在了床边上,眼睛依然没有停息片刻,骨碌碌地转动观察。
    “你独到的见解总是让我心诚悦服!” 在她的肩膀上,他爱抚地轻轻拍了一下,温情地凝望。
    她回眸一笑,自豪地点点头,又伏案仔细观赏起来。
    玻璃板下压着一些同学的照片和一些风景优的画片。
    其中,最大的一幅《梦幻江南》:绿树如雾,清水如镜,水上小桥飞榭,清秀幽雅,古韵悠悠。
    旁边一幅横长的《绿竹图》:竹篱相间,溪水环绕,泛着绿意清净的溢出画面。动静和谐,美不胜收。一边题着两行锦绣的隶书小字 :
    清晨,绿竹披上蝉翼般薄雾,宛若婷婷玉立,风情万种……
    黄昏,一抹残阳,翠竹婆娑,缕缕绿烟袅袅,如诗如画……
    “有时候,儿时的照片会给人一种如今无法渴求的童话般的朦胧美!那时的童心如雪花般的烂漫,美梦如雨后彩虹般的璀璨!”她神思飘渺地望着一张黑白照片微笑,“那时候的天真无邪犹如一幅不受污染的原始风景画!”
    “一群东风吹马耳、放浪形骸的小野马驹子,一群天高皇帝远的末代遗民,傻乎乎的,让你见丑了!”他自嘲地笑,同时,瘦削有形的嘴唇微微启动了几下,只是结果依旧没有发出声音,又秀气地抿起来了。
    “我以为,孩提时代,不加任何修饰,活脱脱、天然的返朴归真、自得其乐才是最舒心、最珍贵、最美丽的,一片富庶的乐土!一群亲昵、调皮、快乐的小活宝!”她带着亲切、喜爱的微笑,望着照片上与小伙伴们勾肩搭背、乐孜孜,眼睛流彩的小若岩,深深陶醉。
    “的确,每当看到它,我也常常有一种少年润土般梦中温馨的感觉。只可惜,那种无忧无虑美妙的好时光很难再有了。”他一面一往情深地回味着,一面假装不经意,小心翼翼地从那一叠书中,轻轻地抽出一本,藏在身后的床席下。
    “怎么,口是心非?”秀眉一挑,秋波一转,她微微斜睨地盯视他。
    “为什么你这么说?”他困扰地如坠云雾,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惊讶膛目状。
    “你不仅讳疾忌医,明知故犯,还死不改悔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不是空穴来风,更知道为什么,还变本加厉、假惺惺地装憨,真是不可救药了!”她生气地站起,“你是不是让我应该清醒:一厢情愿是不行的,飞蛾投火自找苦吃。教我应懂得有时候要适可而止?
    如果你对我来你家有成见,对于我这种笨拙的人,你最好应该早点坦言。不然,你如此文雅的逐令不怕被蒙昧的我给糟蹋了?”她说着欲走。
    “岂敢!岂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诚惶诚恐,眼疾手快,急忙紧紧地拉住她。
    “怎么,还要买路钱?”
    “岂敢!岂敢!你如此的伶牙俐齿、唇枪舌剑真让我招架不了,真是怕你了!——你如此的匪夷所思、旁敲侧击更让我难以预料!好不容易请得贵足踏贱地,岂敢有得罪之胆!我既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剖腹藏珠的蠢事。——无论如何你应该给我一个戴罪立功、补偏救弊的机会呀!”他苦苦相求。
    “那么,你不怕开门揖盗,国宝被偷?”她回嗔作喜道。
    “那里,那里!我敢说,这里的所有东西,只要你喜欢,你都可以通通拿去,不用偷!”他信誓旦旦,郑重其事,“我对于你的诊视,又是什么东西能比得上的呢?!”
    “少油嘴滑舌啦!你以为避重就轻就能解决问题了么?你不觉诚意与行动更重要?你能让我相信你是君子,心甘情愿地兑现你的话?”望着让人啼笑皆非的他,她努力瞪起责问的秀眼。
    “笑话!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说话岂可当儿戏!”他一副大义凛然、浩然正气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我当然希望如此,就看你肯不肯赏光了!”他极希望地望着她。
    “那好,自觉拿出来。”她强压笑容,佯装严肃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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