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开启了一段或许玛丽苏或许又是个悲剧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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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勉重复道:“什么叫只有我会真正阻止你?”
两个人的战场被纪拓有意无意地带到了当初连涂坠海的那处山崖, 风雨让海浪更加汹涌, 惊涛拍岸的声响震天,让他们的对话显得有些不真切。
纪拓没有回答。
他眯起眼睛透过雨幕望着温勉, 隐约觉得眼前的人既是他前世认识的那一个, 也可能根本上有所不同。
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从出生起成长过程中经历的一切, 真的对人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吗?
可是纪拓扪心自问——有些最本质的看法、最根深蒂固的人格,将会是永恒不变的。
譬如说, 就算他一睁开眼睛就生长在温家那样的环境,也不可能就此变成一个傻白甜。
那么温勉呢?是什么改变了他,他灵魂中本该固守的那一部分仍然残存着么?
黄鹤楼楼主的笑容温和又冷酷,就像他此时此刻给纪拓的印象一样矛盾。
“他们。”他含混地说道,“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从这个囚牢一样的修真界挣脱出去。这是唯一可以超越自己的那一条路。”
“你看见这条一直通往深海的通道了吗?”
“砰”地一声架住温勉的武器, 纪拓看向大海的方向,那里铺展着一条鹅卵石散布的小道,延伸到海浪之中:“沿着它一直走,就能得到所有人想要的。但是你不会……或许不会。”他渐渐也不确定起来了,因为上一辈子,亲眼见证了这世上确实有人愿意为了某些纪拓所不能理解的东西放弃飞升。
直到自己亲自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所信奉的‘这世上唯一会真切爱着你的人只有自己’这样的理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不管温勉是为了谁……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总之在纪拓堪称偏执的头脑中,他成为了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因此而与他对抗的人——看吧,只有这个人,他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至此。
也是从温勉身上,这个生来不知爱为何物的怪物头一次模糊地意识到,爱的确是存在的。
爱就存在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但是这一世的温勉看上去与过去如此不同,所以纪拓感到不确定。
温勉没有理会他颠三倒四的描述。直到这一刻两个人真刀实枪、凭借着微弱的力量与巅峰的技艺,将手中的武器挥砍到极致时,他陡然间发现自己心中燃烧着的愤怒与仇恨其实未有一日离开。
系统曾经疑惑过。
【他就是你的仇人。他前世利用你,夺取你的性命。今生他也让你的命运以血色开场,温家上下几百条人命都应该算在纪拓头上。】
【但是你为什么能这么镇定地面对他?】
那些往事的痕迹真的消失不见了吗?
不,没有,永远不会。他们只是被时间掩埋了,等到真正能将敌人斩于刀下的时候,温勉才发现心中的快意如此盛大,让他即使是身处大雨之中,依旧仿若被灼灼烈焰炙烤。
他手中的泪墨刀运转的愈发灵活自如,就像是他天生的一部分一般,又如同纷飞着的雨燕,切割开瓢泼而降的雨滴,在空中自由的盘旋飞舞。
刀圣的名号果然并非虚传。
纪拓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更何况已接近凡人的□□在这样的冷雨中前进本身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他视线里出现了温勉手中漆黑色的刀光,仿佛又听见了乌鸦的哀鸣。
“嘎——嘎——”
乌鸦拖长嗓音,哀戚地鸣叫着。
杀了他吧。
温勉左手将湿漉漉的长发捋到耳后,前方被浸湿的碎发贴在那张近乎完美的面上,几近超脱于现实的造物。他依然在笑,柔和礼貌、又凛冽残酷的笑容,即使是此刻有旁观者都能看出他的杀意。
就在此处杀了纪拓吧。
这段从上一世延伸至今的恩仇也该了断了。
他笔直地下落一刀。
喷溅出的血液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纪拓抑制不住的闷声咳嗽两声,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温勉,神情有些恍惚。
温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刀尖指着他的眼睛,一身斑驳的水迹与血痕:“还有什么底牌就趁早用出来吧。”
纪拓大笑出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在你……在你眼中,我竟然是个准备的那么充分的人么?”
“我想过这一刻,我想过很多次,但是你不要觉得……我输了,就意味着你赢了,温勉。”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叫你温勉……你到底是谁?”
温勉漠然道:“我是温勉。”
纪拓垂下头:“是吗。但是你和我之前认识的……”
他用混沌的思维回想了一下前世,到底是在把自己重活一回这个秘密咽回了肚子里。
他也不知道温勉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说,我突然觉得……”纪拓缓慢地眨着眼睛,感觉到生命力从身体中流逝,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是既然他已经第二次接近死亡,那也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我突然觉得——”
他的后半段话被打断了。
温勉直接一刀从高处降落插进他的胸膛,雨水从他的脸颊侧滑下来,滴到纪拓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