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的嘴短,难吃也得吃,何况对面坐着一尊油盐不进的黑脸张飞。
黑脸张飞宿小羽面前摆着韭菜花酱,显然对自己做的烙饼也兴致缺缺,拿筷子头蘸着韭菜花酱,舔一口,又舔一口。
宿羽的毛病阿顾知道,就是不好好吃饭。别人吃的时候他看着,别人吃完了他才开始像做任务一样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是个很坏的习惯,难怪瘦得像一辈子没吃过肉。
宿羽烙的饼一半在灶上,另一半被阿顾吃了,盘子里就剩一小块。
宿羽拿起仅剩的一小块,“儿子,吃烙饼。”
狗崽子很捧场,臊眉耷眼地就着宿羽的手舔了几口。
阿顾又吞掉半张寡得没味的烙饼,然后乖觉地悄悄起身。
狗崽子立即放弃烙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用摇头摆尾的狗样说明“我后爹就连放屁都比烙饼香”。
阿顾刚刚拿起洗碗布,宿羽就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头都不回地说:“碗别动,我来洗。”
阿顾很通情达理地说:“我喜欢洗碗!”
宿羽说:“你会洗吗?”
阿顾一边洗一边辩白:“我不仅会洗碗,还会洗锅呢,洗得可干净了,可厉害坏了,你一会来检查。”
话音未落,斗室之中爆发出咣啷一声脆响。
小狗往后飞跳一步,避开了迸溅的碎瓷片。
宿羽缓缓回过头,看着一地碎瓷片。瓷片林林总总还隐约辨认得出生前形状,和另外半拉烙饼一起摔得尘归尘土归土。
这次换阿顾乍着手,大喊:“……你别动我来扫!”
宿羽彻底投降:“不是,你听我说——”
阿顾把他推到一边,不容分辩,“我来扫我来扫,什么都别说了!做错事情就要承认承担,我承认我不会洗碗,但扫地我还是行的……”
他三下五除二把碎瓷片和烙饼一起收起来一股脑扔出去,还拿起铁锹盖上一把黑土,试图毁尸灭迹。
宿羽追出来,“不是,我说……你埋了?”
阿顾回过头,“不然呢?”
宿羽不易察觉地咽了口口水,昂首挺胸转身回屋。
阿顾在屋外,被傍晚的黑风一吹,终于找回了多日不用的脑子,读出了刚才宿羽写在脸上的话——“我还没吃呢。”
人家宿羽巡防跑了一天,又回家辛辛苦苦做了饭,还还没吃一口,他把烙饼给倒了。
倒了,还埋了……
入土为安,节哀顺变。
月黑风高夜,寂寞少男心。
阿顾内心颇有些感慨,原来再粗犷再有担当的人,敏感到深处,也是会很难伺候的,比如世界上的每一个阿妈,再比如草原英雄小宿羽。
阿顾又吹了会冷风,推开门进屋。
宿羽换了干净衣衫窝在大床里面,卷了个被子卷,纹丝不动。
今天也不早了,宿羽自觉得令人发指,照例睡得比九岁小孩还早。这会的金陵大概将将华灯初上,艳妇盘龙金屈膝方才开场,而宿羽确实该睡了。
阿顾推了推那个被子卷,“喂,小宿羽。”
被子卷闷声闷气:“我睡着了。”
阿顾哭笑不得,“睡着了个屁,梦里肚子饿不饿?起来,我下面给你吃。”
被子卷腾地坐直了,面红耳赤,“流氓!”
阿顾:“……啥玩意儿?”
阿顾倒不是头一次被人骂流氓,但这次着实流氓得没有一点油水,当时也是无言以对。阿顾无言以对地憋着笑,把被子卷往回轻轻一踹,“那就睡你的觉,等会叫你就起来吃面。”
宿羽会错了意,耳朵“嗵”地滚烫起来,连忙“嗯”了一声就躺回被窝,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