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慢慢地将手伸到眼前,借着窗棂照进来的光仔细打量自己的手腕。
腕心已出现寸长的红线,隐匿在皮肤下面。
云绝松了一口气,妹妹嫤如不会受这次蛊毒的影响了。而吴鸾,他掉头看向熟睡的吴鸾,抚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你知道么,我又为咱们两个多挣了些时日的相聚。”
红线刚过手腕,说明他有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任务。这是云绝用自己的半条命换来的,他却觉得无比值得。
至于一个月之后的事儿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阁中倒是有能够暂时抑制蛊毒的解药,虽不能根除,但能延缓蛊毒发作。希望这一个月间他可以找出幕后真凶,彻底解除隐患。
吴鸾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他发现自己的怀中是空落落的,一惊之下“噌”地坐起身,哑着嗓子叫,“承烨,承烨……”
四周安静,无人答应。吴鸾吓坏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从心底滋生,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沮丧、失落、恐慌、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如黑色的网将他罩住,让他如坠冰窟……
屋门“吱嘎”一声打开,云绝一身素衣自屋外走进来,白色的衣袂随着走动翻飞,优美中透出几分遗世独立的清矍孤傲。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只青花海碗。
吴鸾怔怔地看着他,短短一瞬,已然经历了由死到生,由地狱到天堂的一番扭转。
云绝将托盘放在八仙桌上,扭头见吴鸾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意,他整个人也因这抹微笑而变得生动温暖,“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我煮了瘦肉青菜粥。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厨房煮粥,不知能不能下咽,你要不要来一碗试试?”
吴鸾没有说话,一掀被子下了床,快步走到云绝身前,一把将他拥在怀里,温热的身体抱在怀中,才有了踏踏实实的感觉,他在这里,没有离开。吴鸾此刻才明白云绝对自己有多重要,胜过自己的性命,胜过世间的一切。
云绝没动,任他抱着,过了好久才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再不喝,粥可就凉了。”
吴鸾这才撒了手,捧着云绝的脸吻了上去。嘴唇一阵刺痛,他不禁“哎呦”一声,再看云绝面颊上满是油光,亮晶晶的很是滑稽。
云绝拉他坐下,抬袖子抹抹自己的脸,无奈道:“给你抹的药,这下都蹭我脸上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打开来里面是淡绿色的药膏,一股清凉的草药味飘散出来。
他用手指揩了一坨药膏小心地涂在吴鸾的嘴唇四周,“这药膏是清热败毒的,对烫伤很管用,你吃饭时当心不要都抹掉了。”
一股丝丝的凉意扩散在嘴唇周围,吴鸾抬眼看着云绝认真的眉眼和专注的神色,不禁心神一荡,手一拉就揽住了云绝的窄腰。不过两天的功夫,云绝好似又瘦了,这场折磨让云绝元气大伤。
吴鸾想到当日的惨状,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手贴着云绝精瘦的腰线,心疼不已,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膘贴在云绝身上。
云绝给吴鸾烫伤的掌心又涂了一遍药膏,这才坐在吴鸾旁边的椅子上,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粥已晾得温了,你喝的时候小心些,慢慢咽,别弄破了嘴里的水泡。”
吴鸾只看着云绝,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云绝歪头睨了他一眼,声音清冷,“还要我喂你不成?”
吴鸾眼睛一亮,点头如鸡啄米。云绝无奈摇头,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意,修长白皙的手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到吴鸾嘴边。
吴鸾张嘴噙了汤匙。粥里盐放多了,吴鸾嘴里破损,伤口杀得生疼,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但因是云绝做的,硬是一梗脖子咽了下去。
吃了满满一碗,每一口都是折磨,吴鸾却吃得乐此不疲。
云绝见他吃得香甜,便又盛了一碗,自语道:“会不会已经凉了?”说着自己尝了一口,却皱眉吐了出来,“怎么这么咸?”
再抬头看吴鸾,歉然道:“熬完粥我尝过一次,没觉得有这么咸,可能是盐没撒均匀,我之前尝那口恰好是淡的。”
说着,云绝将那一碗粥倒回到青花海碗里,“吃不得了,倒了吧,我还是让侯府的厨娘给你做点儿精细软和的饭食来。”
吴鸾一把夺过青花碗,护在怀里,“倒什么倒?爷口重,不喜欢那滋味寡淡的,这粥正合爷的口味。”说着直接用勺子从海碗里舀着吃,好像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云绝本是冷淡的性子,此刻却觉得眼眶发酸,心中也柔软起来。
喝完粥又吃了些点心,二人才漱了口重新躺回床上。
吴鸾担心云绝的身体,摸摸这儿,捏捏那儿,确保云绝哪儿都完好,才松了口气,“看来是好利索了。”
二人相交一向本着心意,吴鸾也从不刻意打探云绝的过往和身份,此刻却忍不住问:“究竟为何突然伤成那个样子,如同中毒了一般,你还不让我找太医。要我说,即便现在好了,也要找太医来看看,吃些汤药调理调理,别落了病根下来。”
云绝不愿多说,只敷衍道:“并非中毒,身体里带的毛病,发作出来就好了。”他伸手抹了抹吴鸾紧蹙的眉头,“你也不用担心,以后不会有了。”
吴鸾又如何能放下心来,“承烨,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次发病跟你的身份是否有关?你是不是受什么人的钳制?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这本就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儿,云绝也没想着刻意隐瞒,“我是个杀手,你怕么?”
吴鸾摇头,“不怕,你是盈袖园的公子也好,是神秘组织的杀手也罢,我都不在意。承烨,我只想你平安。”吴鸾抓着云绝的手,“我从未问过你的背景,我知道你做这一行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昨晚见你身受其苦,我却帮不上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若是能助你……”
云绝捂住了他的嘴,“吴鸾,我是身处地狱的人,连自己本来的名姓都不能有,只有你知道我真实的名字,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其他时候我只能像一个幽灵一样苟活在世上,这辈子都见不得光亮。吴鸾你记住,你帮不了我。我只求活着一日便与你相伴一日,其他的都不做他想。”
吴鸾默默地听着,心里好像堵了铅块儿一样,他伸手将云绝抱在怀中,“承烨,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不用再做杀手云绝,我也不做什么劳什子国舅爷,咱们只在一起过我们的逍遥日子好不好?”
云绝听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禁问:“你要等什么结束了?”
吴鸾一时语塞,顿了一下含糊道:“等老祖宗的病好转了吧。”
转天云绝想着自己躺了这两日,不知云裳那边如何了,便起身换了出门的衣裳,易了容去栖霞绣庄看望云裳。
吴鸾则去了关崇府上。关崇府里新收了几个乐姬,此刻他在院子的凉亭里一边听曲,一边摇头晃脑地用手指敲着大腿打拍子。
见吴鸾进来,他赶紧起身相让,得意地显摆道:“晏清兄,你看我府上这新来的乐姬如何?不比小庆辉和玉来春的台柱子差吧!”
吴鸾哪有心思注意这些,心不在焉道:“不错,不错!”
关崇小眼睛一转,领会过来,“兄弟该死,忘了国舅爷的新癖好了。等着,兄弟给你换一拨。我这府里还养着几个男扮女装的旦角儿,那扮相那身段比女人还勾人,回头都送给你,你带回到你府上。”
“不用不用,你自己留着吧!”吴鸾吓了一跳,说实话除了对云绝,吴鸾还真没觉得自己对其他男人感兴趣。再说了,真带回去几个妖妖娆娆的男人,以云绝的性子,还不得转身就走!
关崇还一个劲儿地推荐,“给兄弟个机会就当是孝敬你的,咱们多年的交情,你别跟我客气呀!”
吴鸾赶紧拦下关崇,叫着他的字道:“景轩,我不是跟你客气,是真不需要。我今日来跟你说个正经事儿,让你帮我个忙。”
关崇神色戒备,“什么忙?我昨日见了秦峥,被他媳妇打得满脸花,脸上还有淤青呢,据说就是因为帮你忙帮的,他媳妇怀疑他跟你有一腿儿。”
“呸,我断袖了也不可能看上他!”吴鸾气得手摇折扇,使劲儿扇风,“就秦峥那张马脸,也就他媳妇拿他当个宝!”
关崇大吃一惊,嫌弃秦峥脸长?自己可是一张圆圆的满月脸。他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哭丧着脸道:“晏清兄,小弟并无断袖癖好,且一向是拿你当好兄弟的。”
吴鸾斜眼瞧着关崇肥头大耳的面相,腮帮子还一抖一抖的,顿觉一阵油腻反胃,耐心道:“你放心,我没让你帮床上的忙。我是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关崇舒了一口气,人也放松下来,“早说啊,害我紧张半天。这事儿找我就对了,不是兄弟我吹嘘,我关崇三教九流的朋友多,遍布五湖四海,道上的朋友都知道我外号叫‘包打听’。说吧,你要查何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