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柳姑娘站起来,带着一丝慌张和赧然地道:“许延。”
“柳姑娘。”许延的语气很生硬,他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她,“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议论别人的家事。”
柳姑娘白了脸,嗫嚅着说不出来话,看了一眼许延,讪讪地转身走了。
叶流州从木箱上站起来,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凝固。
许延不再说话,开始收拾起摊子,他把纸伞垒到一边,将锦毯卷起来,零零碎碎的东西收入木箱,放在马背的两边。
叶流州在这股沉默中有些不安,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泥土,等了一会儿道:“木架那边为什么会倒塌?”
许延把木箱盖子合上,转过头看他:“你想知道什么?”
那森寒的语气让叶流州一顿,明白对方所指的并不是木架。
“我家的事情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不要试图了解外人的说辞。”
此刻就算叶流州看不见,也能想象出对方脸色一定像是覆着一层寒冰。
“嗯,不说别的。”他低着头,“那木架怎么回事?”
许延闭了闭目,平复了声音道:“木架倒塌是因为绳索腐烂未查导致的,这是一场意外,阿仲已经被周垣带回去了,我们现在也走。”
乞巧节这天他们来的时候热闹非凡,经了这场意外,走的时候一片惶惶散乱。
叶流州找出竹杖柱着,许延牵着马绳,两人一路再无话说,回到许宅。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叶流州无所事事在屋里躺着,听到木门发出一声吱呀声,周垣走进来把瓷碗放在桌上,不满道:“天天都要我给你送药,你和许延怎么了?先前他还答应给你煎药来着,这会儿倒装作不记得了。”
叶流州从榻上下来,赤脚踩着木屐在桌边坐下,“辛苦你了,周神医。”
“问你和许延呢?你们连在一起吃饭都不说话,许夫人早上还跟我问起是不是吵架了?”周垣抖着折扇。
“吵架也算不上吧。”叶流州把上回乞巧节的事说给他听。
周垣听完了道:“是这样啊,许延每回听到别人提起这桩事都像吃了毒药。”
“你知道?”叶流州问。
周垣正要回答,忽然一顿,望着叶流州笑了起来,他的眉目生得俊俏而又多情,一笑之下,似是缱绻盛开的桃花。
“既然他都说了不要试图了解外人的说辞,那我便不好多嘴。”周垣道,“不若你直接去问他。”
“我去问他万一他打我怎么办?”叶流州道,“还不如去问许夫人。”
“别、千万别!”周垣连忙说,“你要是去问许夫人他能把你赶出许家,信不信?”
“说笑的,我自然不会去找许夫人,不过当真这么严重?”
“当真。看在眼疾的份上你自己去问他,他应该不会打你。”周垣拿扇子在手心一敲,“倒是,你真的想知道许延的事?”
叶流州一手撑着腮帮,想了想道:“是很好奇,一来是因为想不到许延小时候和现在是两种样子,二来是他对此事的态度。”
“如果只是好奇那就别问了,若是想要了解,才去找许延吧。”
周垣似笑非笑,抬起敲了敲药碗的瓷壁,发出两声铛铛,起身离开了。
剩下叶流州将瓷碗端起来,感受着腾腾热气,苦恼地捏着鼻子喝完。
夜里,满园月色,叶上皆白。
许延在井边打了一桶水,倒进木盆里,正洗着脸,忽然听见竹杖敲打在地上的声音,他抬起头,脸上尚滴着水,便见叶流州从庭门处蒙着眼拐了进来,直挺挺地往前走,接着一头撞进了晒在绳子上的一面被单里。
许延默默地看着他陷在被单里挣扎一阵,拿布巾擦干了脸,道:“左三步。”
叶流州听着许延的声音顿了顿,向左走了三步。
“前五步。”
叶流州向前走。
“面朝北。坐下。”
他转了个身,往后一坐,落在了小板凳上。
“有什么事,说吧。”许延在井壁上倚着。
叶流州静了片刻,仰头望天,“今晚有星星吗?”
许延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叶流州低下脑袋,直接道,“从乞巧节回来以后,你就很不对劲。那日柳姑娘说的话,我想听你说是不是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院里静悄悄一片,白日里聒噪不息的蝉鸣在夜里全都哑了火,微风送来木槿花沁人心脾的香气。
许延的半张脸沉浸在晦涩的黑暗里,从阴影中露出的眼眸被月光照拂得明亮,他捏着布巾擦了擦手,扔进了水盆里。
“这事过去很久了。”许延说,“说来也简单,我因为忍受不了我那个父亲对我娘非打即骂,跟他们那个荣华富贵的家断绝来往,带着我娘离开,来到离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叶流州想不到他真的说了,微微一愣,很快又问:“只是这样吗?”
许延缄默片刻,道:“也没有别的了,那时候年纪小,不记事,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况且,那个所谓的父亲早就死了。”
“死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