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前去看看心理医生,但那场游戏的情况过于匪夷所思,不可能告知任何外人,而不说清楚创伤源必然难以进行诊断,也就放弃了。
肖锋镝似乎认为这是因为他缺乏安全感,所以这段时间里把他看得更加紧,也尽量对他更加好。不管什么时候被吵起来,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和厌烦。
最开始的时候,来自对方的温柔是有效的,确实让噩梦频率降低了一些。但……说来尴尬,在一段时间之后,这反而成为了方时清新的焦虑源。
“我没觉得你打扰到我,”肖锋镝盯着他说,“只是为了这个的话,完全没必要分开。”
“但是,客观来说,确实吵到你了啊。半夜被我惊醒的感觉肯定不舒服。”
方时清早就想到对方会这么说。然而说实话,他并不相信。
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说道:“就这样吧,我等会儿就去收拾。”
目前他们居住的这套房子是二室一厅,面积较小的那间卧室里也有床,只要收拾被褥过去就能住人。
“别搬出去,”肖锋镝握住他的左手,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想和你睡一起。”
“可是,你一直睡不好的话——”
“我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肖锋镝说,“这不正是应该我照顾你的时候吗,为什么是你这个做噩梦的反过来考虑我?”
“我不是……”方时清惭愧得不行,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完全是在为对方考虑。
归根结底他是在为自己考虑。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维系的恋人。大佬人很好也有耐心,他们目前也很相爱,所以暂时可以忍受一时,但是谁都不可能喜欢半夜被吵醒,长久以往的话……
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就被类似的小事慢慢消磨干净了?
他是真的很怕对方会不再爱他。
“再说,”肖锋镝顿了几秒,“我其实不讨厌那种感觉。被惊醒的时候,你会主动往我怀里钻,抱着我不松手,有时还会小声跟我撒娇,挺可爱的。”
“???”方时清浑身一哆嗦,“大佬,你的滤镜太重了。”
他可不觉得自己会抱着人撒娇,自己又不是小姑娘。这个滤镜着实太可怕了,可怕到令他忍不住想,有朝一日滤镜碎了的话,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这两天去弄点安神的东西给你泡水喝吧,你会好起来的。”肖锋镝又道,“比起搬出房间,还是早点调理好精神更可靠。你别搬出去——”
“不,我得搬出去睡,”方时清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说,“大佬,你就是对我过于好了。说不定让我自己脱敏两天就能治好这个毛病了。”
肖锋镝还想再说什么,但他表现得很坚决,因此最终还是搬了。晚饭之后,方时清去铺了客房的床,把自己的枕头被子统统抱了过去。
这个过程中,肖锋镝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的情绪明显到了很难无视的地步,方时清走进走出的时候一直被他盯着,心中负罪感又上了一层楼。
思来想去,他小声说:“等我不做噩梦之后,就会搬回去了……”
“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多依赖我一点?今天是失眠就跟我分开睡,之后万一碰到别的事,你是不是就要为了不打扰我而跟我分手了?”肖锋镝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去睡了。”
“……”
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方时清很有些沮丧,但到底还是没有追过去道歉。
某种意义上,对方说的是对的,他想。别的不说,如果自己的病没有痊愈,那么他恐怕没有那个和对方一起共度一生的自信。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明白,像肖锋镝这样,外形、实力无不出众,对恋人又温柔又体贴,那方面……也很完美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他。
还在游戏里的时候也就算了,那个时候情况很极端,所有人都需要找到一个支柱来坚持下去,即使只是无意中送出的一束野花,也能成为相爱的契机。
但现在已经回到了现实,在这花花世界之中,对方完全可以找更好的对象,谈一场最完美的恋爱。所谓同患难不能共富贵,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迄今为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对方的付出更多。他一直想为对方做些什么,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人家大佬什么都会,唯一不擅长的大概就是娱乐,但人家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
如果有朝一日,对方突然醒悟过来、突然不再爱他了,突然想离开了,到时候,他能怎么办呢?
*
结果,当晚方时清居然失眠了。
他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好几个小时都没睡着。期间试着戴了眼罩,放了舒缓的音乐,但一点用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啊?方时清很确定,自己没有认床的毛病,毕竟青少年时代经常住院,早就习惯了独自在不同的病床上睡着了。
是白天睡得太多了?睡前喝了刺激性饮料?还是……
客房的床也是双人床,他一个人躺在中间,在第三次下意识地往旁边摸去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自欺欺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