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再提了。”梁延瞳孔紧缩,一挥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下一刻神色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天家之意如何与我等无关,从第一天踏上北境的土地起,我就率着你们发过军誓。守卫好这一方家国百姓,才为我们浴血多年的夙愿与初心。”
紫塞悲风中,副将望着面前一脸沉稳淡漠的高挺身影,心下唏嘘慨然。这名年青将军还未及弱冠,却凭着骁勇锐气与无双谋略捷战连连,生生在胡人铁蹄下以一己之力护卫了北境三年。
“若是老将军与夫人泉下有知,也必定是要为您感到骄傲欣慰的。”副将揩了把眼角,衷心地感叹道。
梁延轻扯了扯嘴角,偏首没有再言。他看向苦寒秋风中颉颃的一字鸿雁,握紧沉眠腰侧鞘中的长剑,神情淡远而深邃。
“备马吧,我半时辰后便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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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好冷呀,大家注意保暖噢
第8章
徐贵妃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消等到第二日,司设房已将一批成色尚新的家具摆件送了来。令成墨心心念念挂叨了好久的手炉也赫然列在其中。
宫人们正忙着洒扫拾掇,原先破败的偏殿也终于逐渐添了丝生气。
沈惊鹤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走上前打扰他们。
后院的那株紫玉兰许是方被浇过水,根旁土壤还依稀有些湿润,和煦的微风袭来,裹着草木的香气送到院墙边。细叶微颤,浅绛色的花瓣从树上跌落,柔柔擦过他的鬓角。
微怔过后,沈惊鹤心头一动。他轻抬手,一片新落的玉兰瓣慢悠悠打着转儿落在他手心。白玉似的掌心里一点盈盈淡红,好看极了。
“你落在我的手里,那我呢?又身在何处?”
沈惊鹤低头望着那片色泽明润的花瓣,低声喃喃,面上有些恍然若失。
他自觉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前世孱弱的身体和复杂的时局让他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力来伤春悲秋,今生更是再入争斗,无时无刻不要一步十算,步步为营。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在两世为人的经历中变得坚不可摧,然而如今他才略带慌张地发现,原来一片轻得几乎感不到重量的玉兰花瓣,就能如此轻易地在他冷硬的心中破开一隙裂缝。
他第一次对自己再世为人的意义有了些许迷茫甚至是怀疑。再重复一遍昼夜不歇的勾心斗角、机锋暗藏么?再冷眼看一次污浊凡尘间无数蝇营狗苟人心易变么?
也许这一世只不过是上辈子的沈惊鹤临死前做的一场长长的梦,梦醒后,庄生亦是庄生,蝴蝶仍是蝴蝶。亦或是他生来就注定要做这世间数不尽的阴谋的见证者,老天见他上辈子早早逝去,一场场精彩的好戏无人捧场,于是又把他的魂灵从地府间揪了出来,赐给他一副新的身体,让他长命百年,岁岁寥落。
长风再起,这一次,却是把掌中的花瓣倏尔吹落。沈惊鹤回过神来,伸手向前一捉,却已来不及,眼睁睁望着一抹绛红落在尘土间,莹润的花瓣瞬间染尘。
他心神一震,仿佛被什么猛地击中,不由得失态地倒退一步,气息微微凌乱。
“不,我与你不同……我与你不同……”
他想,他在害怕。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他并不愿意欺瞒自己。毕竟,这是他沈惊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说真话的人了。
只有自己。
他不再看向泥土中的红瓣,只将头高高地昂起,望向碧瓦飞甍间露出的一片青天,望向高耸宫墙上隐隐显露的巍峨群山,一直像要望到白日的尽头。
“……我有那经天纬地才,我有那踏月凌云志。我才华无匹,天资英纵,我是鸿鹄扶摇九霄冲,不是燕雀深宫困樊笼。”
沈惊鹤踏着一地落红,漠然旋身走开。再次面对宫苑深深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世家气度,整理妥当的表情同往常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就好像方才这段前世不知何处听来的戏文不是念自他口,就好像那个傲然却分明含着一丝寂寥的笑不曾现在他面容。
他会好好地活下去,不顾一切,不惜一切。
只有活着,他的今生才有机会不再重演昨日,才能走上那条心所向之的道路。
……
成墨小跑着迎上抬腿迈入殿门的沈惊鹤,心中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六皇子方才对着司设房的宫人时分明还好好的,怎么在后院转了一圈后,反倒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变得更为深沉凛冽了?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约莫是后院景色多有萧疏,难免无端引人伤怀。生怕六皇子这个做主子的心情不豫,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成墨转了转眼珠,开口提议道。
“主子,您入宫这么段时日,还未好好逛过宫内吧?趁现在天色尚早,左右也无事,要不要让奴才陪着您出去转转?”
沈惊鹤闻言向他投来一瞥,蹙眉思索了片刻。
“我看你素来也不像是个好往外跑的,怎么今日好端端地,竟想带我去游览宫景?”
成墨暗暗感叹着六皇子的眼光毒辣。面对眼前的问题,他本有一套又一套的话能将其对付过去,但他看着六皇子清冷的眼,犹豫再三,不知怎的还是说出了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