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抬举下官了。殿下也知道,三皇子心思缜密,为人多疑,此等绝密之事,断然不可能随便叫人知晓,更何况下官曾在大皇子手下做事。我虽身为他手下谋臣,但同为心腹者亦不在少数,我们每人只知道三皇子想让我们知道的部分。若有人想将三皇子全盘情况摸透,却是难于上青天。”
沈惊鹤皱起了眉,再一次感慨起对手的狡猾多诈。让手下的谋臣相互制衡,就大大减少了越俎代庖甚至于背叛自己的风险。即便杨廷澜这一两年已为沈卓旻屡建奇功,却仍然无法取得他完全的信任。
“下官能够隐约摸到这个消息,不在于三皇子,反倒是从徐太师处。”杨廷澜又道。
“徐太师?也对,他是三皇子的外祖,也是三皇子最大的倚仗。若非经由他手,三皇子想要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蓄养私兵,自然步步艰难。”
杨廷澜又继续解释,言道他早前曾因三皇子托办之事经手过太师府的账目,发现从很早开始粮食的购入与消耗就有着不小出入,再继续查探,竟发现太师府在铁器和皮革的采购数量上也远超正常需求。
当时他只是隐约怀疑,并没有想到私兵这份上。然而最近这段时间宫中金吾卫的高层时不时便会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为三皇子心腹的金吾卫统领更是一反常态的神情严峻、进出频繁。结合自己身为三皇子近臣有意无意探听到的一些风声,这才形成了这个大胆的猜测。
他虽说得谦虚,然而沈惊鹤却知道,这些蛛丝马迹寻常人其实并非难以发觉,但是要在其中火眼金睛察觉真相,非胆大心细、胸有沟壑者难以实现。
而关于如何探听风声这一块,杨廷澜言辞含混说得模糊。沈惊鹤知道他不想暴露自己太多底牌,可是今日能前来寻他,此事十有□□已铁板钉钉。
“没想到我的三皇兄竟深藏了这个巨大的秘密……”
沈惊鹤叹了口气,沉思片刻。
“只是我想,按他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会更愿意凭借智谋计算体面地登上皇位,不给天下人留口舌议论之处。这些私兵,应该是他为自己留的最后一张王牌。”
“下官也同意,想必是前段时间陛下对徐家的整治让三殿下有了危机感,这才不得不把调动私兵再次摆出考虑。”杨廷澜欣然点头,忽然又补了一句,“只不过,比起谋算缠斗不休,直接打破王牌,一切反而能结束得更快,不是吗?”
沈惊鹤眼中隐隐掠过一线冷光,沉默一瞬,缓缓牵动嘴角。
“杨大人高见。”
“哈哈……下官只不过把殿下心中所想快嘴说出来罢了。”杨廷澜洒脱一笑,“在下官说出这个消息之后,殿下难道不就已有此计算了吗?”小说娃小说网
沈惊鹤微微笑着,没再开口,脸上神情高深莫测。
“杨大人还知道什么具体情况吗?或者说得再直白点,三皇子部署兵士之地于何处?”
杨廷澜摇首:“下官若是有此本领,此时便已经不在此处与殿下闲谈了。”
“你倒是直接。”沈惊鹤失笑。
目送杨廷澜离开后,沈惊鹤收回表情,站在原处不动,沉吟许久。
沈卓旻私兵究竟藏于何处……还有谁有可能接触到这一信息?
远处高楼的碧纱重帘忽被卷起,传出房室内断断续续的一缕琴声,是谁家小姐正在练习弹奏。
沈惊鹤紧蹙的眉头松开,眼神一闪,忽然笑了。
……
街马冲尘东风细,香街紫陌丽人行。
无论朝中局势怎样风云陡转、暗流汹涌,却丝毫不曾影响到市井街头热闹非凡的盛景。正是一日晴好天气,玉鞍锦鞯的公子哥走马观花,穿街走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吆喝不断,街两旁各色铺子馆阁鳞次栉比,往来盈耳皆是笑语欢声。
玉蝴蝶走到一处首饰摊前停下,取了一支造型颇有雅趣的玉簪细细赏看。店主正想要热情地招呼几声,眼神瞥到玉蝴蝶身旁寸步不离的冷面大汉,立刻讪讪地缩了头蹲回去。
那高壮汉子肌肉健硕,吐息绵长,一看便是功夫好手。铁塔般的身子往那儿一杵,一双牛眼一瞪,便连原本围在首饰摊前的其他顾客都连忙放下手中珠花镯子,相互拽着匆忙离去了。
店主见此更是有苦说不出,然而又不敢和那壮汉对上,只能在心中求神拜佛,只盼着眼前这位天仙似的小姐早些看完离去。
玉蝴蝶逛这一路没少见到这等场面,无奈地连忙掏钱将这支玉簪买下,心中过意不去,又添了两朵鹅黄的珠花。
她闷着头匆匆绕过人群走到一处人少的角落,抬起头瞪着那壮汉,娇美的脸上写满了气恼。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想出来买些东西,你让这些摊主连生意都不敢做了!”
壮汉不为所动:“属下只是奉三殿下之命,贴身保护。”
玉蝴蝶咬紧下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说是保护,其实不过是监视。
三皇子在她的琴坊见过了多少人,交谈过多少秘事,不派出侍卫贴身盯着,又岂能放心让她一个人上街?
玉蝴蝶心中微微有些苦涩,若是平日里便也罢了,但是今天……
她的眼神忽然在看不见的地方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