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时间了。
在医生签字的时候,程述忽然又开口:“医生...我想问您一件事儿...”
医生抬起头,听了程述的诉求,眉头拧成川字,久久没有松开。
当天晚上程述就回了会所里,今天不用他当主持,在吧台上,调酒小哥给他试新的酒,尝了好几杯,都快上头了。
有人拍拍程述的肩膀,是那个好久几天没来的白帽风衣的男人。之前几天,程述总觉得这人在隐隐观察自己。
他抽出自己的烟:“借个火?”
娱乐场所借火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程述给了他一个白眼:“滚。”
没想到这人一点不生气,反而凑近,手猥琐地摸了摸程述的腰:“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骂人都能让人硬......”
程述拿起一杯新的酒就泼在他脸上,毫无畏惧地看着他,调酒小哥大概以为程述喝醉了,连忙替程述跟客人道歉,还暗暗推了他一把,让他赔礼。
程述偏偏不低头。那人舔舔下唇,笑了笑,走了。
没有投诉也没有闹事。
调酒小哥指着程述,分明想提醒他什么,但是又忌惮祸从口出,便很隐晦地斥责:“你疯了,那人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我见人见多了,什么好胚子坏胚子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家伙,绝对是个狠角色!”
“我知道啊,”趴在吧台上程述痴痴地笑,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什么都不怕了...都不怕了。”
自从原筱出事之后,每到傍晚程述都会害怕天黑,别人都看不出来,哪怕夜里睡觉程述都要灯火通明的。
所以一看到黄昏,程述就开始咬紧牙关了。
手机响了,是原屹的电话。
程述愣了好一会儿竟然不敢接,这一年来他从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傻了太久以至于手机自动断了,程述慌里慌张,马上就重播回去,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程述,谁允许你去我妹妹坟前吊唁的?”
哦,对了,今天一早他订了一束花让人送去原筱坟前的。这么巧,原屹也去了。
他压抑着怒气:“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情安慰你自己的愧疚,我嫌你脏了我妹妹的坟。”
听着他要挂掉,程述陡然紧张地开口:“原屹!”
一片寂静,他沉重呼吸着,等着接下来的话。
“你放心,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给她扫墓,”程述把手机拿下来,因为怕他听到自己呼吸不正常。几乎是用尽程述所有学过的控制声音的技巧,才让语气变得平稳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说吧。”
“那天...出事的那天......原筱告诉我,你在校门口等我,有话跟我说。我现在能不能问一句,那时候,你想告诉我什么?”
强奸案发生的前一天,正好是原屹的生日,而前一天,为了给原屹庆祝,他们一帮人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的,都睡在原屹的家里,半夜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程述被一身酒气的原屹撞上,黑灯瞎火的,原屹吻了程述。
很蜻蜓点水,舌头都没伸出去,原屹就被程述慌张地推开了。
因为第二天,意外使得一切都变了,这个事情也就被搁置了,无人再提。
原屹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马上就笑出声了,是讥笑。
他一个字一个字告诉程述:“你听好了,那个时候我想告诉你,前一天晚上是个意外,我喝多了,你别太当一回事了。”
电话被挂断,嘟嘟叫着。
程述听着忙音,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谢谢你的残酷。”
第五章 死神
回到出租房要经过一条小巷子,漆黑,没有灯,而且车也开不进,只能走进去,快拆迁的地方比坟地还安静。坟地还有乌鸦会叫唤呢,这里只有风声。
程述裹着大衣,每一步都像踏在冰刀上一样疼,是心悸。
来了么?我的死神的脚步?
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往上走,程述是闭上眼的,走到家门口需要四十九级台阶。
“十三、十四、十五......”风从楼梯间底下往上灌,穿再多你都觉得挡不住。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静静去听,你就能发现,空气里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程述蓦然睁开了眼睛。
突然一个角落里的黑影钻出来,用一块棉布盖住了他的口鼻,他挣扎了两下,眼睛一闭,彻底像死人一样不动弹了。
那黑影笑了笑,从程述身上摸走钥匙,开了门,把他整个人一扛,进了屋。
程述能感觉到自己被摔在床上,恶心的大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还凑近程述身上嗅。
就在他预备脱衣服的时候,一听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本该昏迷的程述却猛地直起身,对着那人的脖子狠狠一扎!
麻醉药剂很快就发挥出它的功效,那人背脊一挺,指着程述支吾两下,晕过去了。
风声变调了,从狞笑变成嘲笑。
狩猎者披着羊皮,等待着饿狼的袭击,饿狼只闻到羊膻味,却没看到羊皮下猎人的枪支。
他的隐忍、蛰伏、乖顺、卑微,都是假象。
等你来,请君入瓮。
灯再亮起的时候,这小小的出租房完全变了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