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沙沙作响,坟前风声呜咽。
他哭了多久,原屹就抱着他多久,为他撑了多久的伞,也不说别的话,让他哭个过瘾。
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原屹牵起程述的手往外走。
下石阶的时候,程述透过模糊的双眼看过去,原屹的背影显得那么疲倦,脖子那块血色也少了很多。
“你的手...很凉。”程述轻轻说了这么句,以前原屹的手掌都是滚烫滚烫的。
原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没有回头:“大概是有点累,气血虚吧。”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程述:“没事,我多休息就行,我还能有力气背你呢。”
说着他就蹲下身,示意程述上来。程述大哭了一场,也正是累得慌,软软往前一倒,整个人趴在那背上,膝盖被扶住,然后一阵失重,人就被背稳了。
程述下意识环住原屹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头:“你瘦了很多。”
原屹一步一步往下走,也回:“你才是,很轻。”
“我是病人,自然要轻一点。原屹,你该对自己好一点,照顾自己才是第一要紧的事。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看不到你,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
但是程述没有这么说,他只是说:“不然酿成大病就麻烦了。”
原屹把程述往上抬了抬,目光看着前方的路,好像希望这条路可以无限长地绵延出去似的。其实他的手有些麻,他也有些想咳嗽,背上的压力也让他觉得有点累,但他依然坚定地说:“嗯。”
在程述口袋的手机里,躺着一条发出去没有多久的短信。
“越哥,那个面试...我答应了,你帮我买一张机票吧。”
第九十三章 活着
柯炎买了张新的车票回老家,身上的伤虽然没好全,但是已经可以出院了。
原屹给了他很多钱当年终奖了,自然也认真道歉了,还说如果柯炎愿意,他身边的岗位依然留给他。柯炎说,等过完年他再想想。
程述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把杨染的病告诉柯炎。一来,知道也没有用,二来,杨染也不会再出现在柯炎面前了。
绿皮火车开得很慢,车轮子和轨道摩擦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声,柯炎的行李不多,但是带了很多程述给的礼物。
他望着窗外,看了很久,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面具——第一次见到杨染的时候,他就是戴着这个面具唱歌的,被程述随手一放,放在了他手里。
这大概就是一种预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因程述而认识,程述将杨染的缘分牵到他手上,可是到了他手上的只是一个假象。
将手悬在车窗边缘,将丢未丢的,疾驰使得风很狂野,几次都险些拿不住面具,可到底没脱手。
“先生查个票。”乘务员突然一拍柯炎的肩膀,柯炎一激灵,手一缩,磕在车窗边缘的铁栏处,面具掉了下去。
车子不回头,依然往前而去,面具随风向后滚远,翻了好几个跟斗,卷进车底。
“哎呀,什么东西掉了?”乘务员眉头一挑。
柯炎的手还在风里虚张着,他空抓了一下,慢慢收回来,掏出车票给乘务员:“没什么东西,给你票。”
生活要向前看,弃我去者,昨日今日不可留。等得到的才该等下去,等不到的,留恋也没有价值。
至少他等到了一个回答,证明过去付出的也不算全然泼了一盆水。
柯炎不知道的是,在他进站之前,站前广场的角落里一直有个人,远远站着看着他进站。那人带着口罩围巾,包得只剩个眼睛露在外头,时不时在咳嗽。
这人天天都来车站,一站就是一整天。直到今天,柯炎进去很久了,他才转身走,随手扔了个什么东西。
车站的保安大叔恰巧看见了,捡起来就把人给叫住了:“诶小伙子!车票掉了......哟,你这个车票碎成这样要不得的,得重新买一张,不然上不了车的。”
那人转过来,淡淡地说:“是啊...上不了的...麻烦您替我扔了吧。”
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张越辛开了一罐苦咖啡,连日来写剧本让他精神不济,全靠着东西吊着精神。
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在娃娃机外头投币抓东西的人,抓不抓得到很多时候看运气而不是能力,投的多也未必抓得多。
“你舍得了?”
程述拿着手机,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我自负理智、坚强、善忍,但那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是假象。实际上,我做决定全凭感觉,稍微风吹草动我就会瑟缩。可能,你有一句话是对的,我回去想了想,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但我们在一起没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
张越辛笑了两声:“这就已经是很聪明了。”
“时间呢。”
“下周六的飞机,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挂电话的时候,程述多看了一眼今日新闻,看到一个请愿活动,各种新闻图和照片,他本是无心一滑,就看到了温之存的脸。
随即眼皮一跳,把那篇报道看了个遍。
消失了许久的温之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律师事务所给卖了,加入了一个公益组织,建立了一个基金会,为跨性别者请愿和提供帮助,报道上说已经资助了十数名跨性别者进行变性手术和心理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