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抬过去,到了对方的院子,做婆婆的还需要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唱嫁妆’,按着嫁妆单子把嫁妆报一遍。因为那边没有婆婆,所以是男方的大姑代劳。
何大媳妇要听完了报嫁妆,然后守在新婚的院子里看着嫁妆,直到傍晚把新娘迎接回来。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还需要被男方那边的目光洗礼,脸皮稍微薄一点都干不了这个活。
何大媳妇几天前就知道人选是自己,她今天把自己最好的行头都拿出来了,不能堕了娘家人的面子。
何家人目送男方亲友抬着嫁妆离开,邻居都出来看热闹,这个说‘哟,这嫁妆都快抬不动了,扁担弯得多厉害啊。’那个说‘每一抬都快满出来了,松松开能凑十五六台嫁妆了,没个二十两银子都办不下来。’
孩子们则知道自己难得能吃上糖了,一个个拍手欢叫。
婚,昏,村里结婚一般都在午后,新郎官坐着牛,或者驴,身后跟着大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的过来,然后接了新娘再一路吹吹打打的回去。女儿便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为别的家庭生儿育女,再也享受不到做女儿时候的福利,要快速的成长起来。
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道尽了年轻媳妇的艰辛。
现代那会儿大部分家庭结婚之后就会分出去,就这样也常有婆媳矛盾,更不必说古代,新媳妇和婆家人之间朝夕相对、磕磕碰碰,偏偏做长辈的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可想而知新媳妇一开始有多艰难。
然而日子一直就是这么过的,姑娘们很早就知道自己面对的命运,却没有人因此后退。害怕或者恐惧有什么用呢?笑着或者哭着,都是要面对的。
谁也不需要青川这种超越了时代的怜悯,无论是即将成为新媳妇的何小蝶,还是别的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其他女孩。
嫁妆抬走了,大著肚子的三郎媳妇给来帮忙的叔伯和舅舅端上了面条和汤圆,汤圆是甜汤圆,里面有红枣和花生,青川端着汤圆坐到门口的椅子上,卫戈陪着他,那边三郎正笑呵呵的带着闺女给邻居孩子分糖。
几个女孩还在屋里陪着新娘说说笑笑打趣着。
新娘这一天都不能吃多少东西,只能饿着,水也不敢多喝,怕出恭。这会儿小蝶还没梳妆,圆圆的苹果脸素面朝天。
接新人是在黄昏时候,这时候化了妆那会儿就花了不好看了。下午的时候何家的一个叔婆就会过来给小蝶绞脸,这个叔婆上头四个老人健在,中间老伴安好,下头儿女双全,是四福人,姜贝妮已经和对方打过招呼了。
“小蝶,恭喜你啊,今天你就嫁人了。你见过那人么?”一个同村小姐妹有些羡慕的说着。
她比小蝶还大几个月,却没有一点消息。虽然她能干活,可是长得黑,家里又没什么钱,一直到现在也没定下来。但是今年错过了明年就十七了,更难嫁出去了。
小蝶羞红了脸蛋,摇摇头,“就偷偷见过一次。”对方也是家里的老小,和她以前差不多胖,脸上肉肉的,小蝶自己倒是喜欢,跟汤圆一样多可爱?
听说上面的公公很好说话,两个嫂子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最重要的是,那人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别的喜欢的姑娘。她相信自己爹娘和两个哥哥打听来的这些。
“你放心,肯定好好的。”
“嗯。”
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远远的,院子里的何家人听到了唢呐的声音,嘹喨清晰,曲调活泼带着喜气。
“快快快。”明明都准备好了,姜贝妮却紧张起来了。三郎媳妇托着肚子快步走到小蝶的屋子,一边低声喊着‘到了到了’。小蝶早就绞了脸化好妆在房间里坐着,手指交在一起,手里还拿着一把摺扇,头上盖着红盖头,那一套银首饰都戴在身上,明晃晃的。
唢呐声,喇叭声,脚步声,由远至近,到门口停下来。然后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喜气响了起来,“我们来接新娘子嘞,这里备着糖,备着钱,出门就能拿嘞。新娘子的兄弟姐妹们,还不快快的开门?”这就是叫门。
何家几个男丁在门口堵着,摇着脑袋,“我们不要糖,我们不要钱。娶我们的妹妹没那么简单,我们要考考你,你要过了我们这关才行。”
这时便从门缝里塞进一个红包,那头传来男子可怜的声音,“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各位舅子行行好,放我进来吧。”
外面的声音说得可怜,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四房大牛把那红包拿起来一瞧,十文钱,“不行嘞,兄弟好几个,诚意不够不开门。”
门缝里又塞进来一个红包,里面却依旧不愿意,直到塞了第三个,门终于开了。何家人就看到了一个满脸局促,脸像是面团的少年郎,因为紧张,进门的时候还差点绊倒了。
他走到何二夫妇面前,“岳父岳母,请,请把姑娘交给我吧,我一定一辈子对她好,不让她饿着冻着。”说话磕磕绊绊的,但跪得干净利落,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姜贝妮方才还笑着,这会儿却是泪湿了眼眶,“你要对我闺女好,我就这一个闺女,从小就懂事,就听话,自打生下来我就没打过没骂过,如宝如珠的养活大……你一定要对我闺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