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华卿僵坐在原地,保持着紧抱陈茗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那人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下去,属于人形的躯体逐渐消散,变成一小截枯木,安静躺在他的掌心。
忘记么?
他捧起枯木死死按在心口,唇齿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偏要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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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一阵隆隆巨响,眼前则是一片幽暗的黑,陈茗感觉到自己在昏暗的水底浮浮沉沉,不知挣扎多久,才迎来一丝光亮。
“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溺水的人逐渐接触到了氧气,终于能顺畅地呼吸。
“小明醒了!大夫,他终于醒了!”
欣喜的呼唤回响在四周,陈茗费力地睁开眼,一点点适应眼前的光线,很快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是他的父母和亲友。
终究是……回来了啊。
他笑着,眼角却止不住地泪流。
一个月后他顺利出院,过了几天,谢一琮便带着他去见了一个人——
《十里红妆乱京华》的作者曲径寻幽,也就是他们法学院即将毕业的一名师姐,苏夏。
“听说当时在树洞里回复我的那个小天使就是你,”
苏夏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眉眼间透露出精致和干练,
“真的非常感谢,没有你我大概也没办法完成这本小说。只不过我很快就要入职,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时间继续创作下去了,想想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师姐不用这么客气,你那本书真的写的很不错,不论是文笔还是剧情都很吸引人,只不过……”
陈茗吸了一口珍珠奶茶,试探着问道,“我后来想搜索那本文,显示的结果都是404……不知道师姐是锁文了还是?”
“你说这个啊,我确实是锁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完结了,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看到得好。”
苏夏无奈地笑笑,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活页本递过来:“我后来又写了一个新的版本,不过是手写稿,也没完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留着做个纪念。”
陈茗讶然地翻开活页本,见纸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楷,情节和原版的《十里红妆》大相径庭,仔细看来,居然和被自己搅得一团糟的剧情发展差不多。
有一段描写吸引了他的注意,似乎是说玄胤帝君时常坐在孤冷的王座上,抚摸着流光溢彩的古剑。旁人问他原因,他只沉默着摇头,却不作答。
捏住活页本边缘的手指微微用力,陈茗感觉到心底某处不可遏制的强烈抽痛,酸涩的泪水一瞬间冲到眼眶,却被他生生压下。
“师姐,真的谢谢你。”他站起身,向苏夏深深鞠了一躬。
法学院的生活总是充实而忙碌,不知不觉一年过去,随着课业基本结束,同学们都纷纷找到了律所法院开始实习。
陈茗也不例外,考虑到学校宿舍距离实习单位太远,便用实习工资在单位附近租了间单人居室,省去了每天几个小时通勤的麻烦。
这种离群索居的状况当然会让陈父陈母担忧不已,时不时会去个电话关注自家儿子的情感状况,却总被陈茗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回。
他时常会打开出租屋的小窗向外看,灯火掩映下的天幕中总有几粒明亮的星辰在闪烁,明明灭灭如同眨眼,又似乎是难以传达的遥远思念。
“卿卿,你一切都还好吗?”
他轻声问,嘴角衔着笑,眼梢却有泪水流下来。
时光飞逝,等到他实习离职的那天,正巧是平安夜,他拿着代教律师和合伙人送的圣诞蛋糕和平安果下了楼,转身走上了人行天桥。
街边灯火流丽,耳目之中都充斥着浓郁的烟火气,陈茗将双手插在兜里,微微低着头,并没有过多逗留。
直到一些议论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他耳中。
“诶你们看到商业街上那个coser了吗,真的好帅好帅啊!”
“他好像有点入戏太深,说话还‘朕’来‘朕’去的,我们想要求个合影他也不肯。”
“话说他身上那把剑真的好炫酷,上面镶嵌着四种颜色的宝石,看上去材料很不错,这年头的coser都这么有钱的嘛?”
“诶可别说了,他出场还自带雷声特效,当时一阵白光闪过,我都以为自己瞎了呢!”
几个女孩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冷不防一个清秀白净的男孩走上前来,急切问道:
“你们说的那个coser……在哪里?”
她们愣了愣:“啊就在图米SOHO,从天桥右侧下去,向北100米左右就到了。”
“多谢!”陈茗匆忙点点头,转身急急奔下天桥,朝着商业区冲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他甚至不敢深入思考,胸腔中心脏在狂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将理智搅得粉碎。
会是他吗?
他会和自己突然落入未知的世界一样,出现在眼前吗?
商业街上人来人往,陈茗穿行在人流之中,茫然地向四周张望。
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其中并没有故人的容颜,他被行人撞得好几个趔趄,无奈之下只能退到橱窗边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