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山这才知道汪氏的目的,就掀眉似笑非笑地道:“你容不下亲生儿子在家里住,反而容得下亲外甥过来住。若是让外人晓得,你我俩个老家伙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顾衡是家中的小儿子,按说应该是最得宠的。
但是这孩子出生在七月十五,汪氏特地请前街王神婆批了卦,说这种孩子最是妨害家中至亲的命格,一个不好统统就要被克死。顾朝山本来不信这些,但是那一向医馆恰巧不顺,经常有人聚众闹事,所以心里也有些忌讳和不喜。
后来顾衡让张老太太接走,汪氏的气顺了,医馆生意也太平许多,顾朝山不愿信命的人也信了几分,便由着老娘的意思将那孩子养在乡下,任其野生野长。但自从那孩子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后,他心里已隐隐有几分后悔……
汪氏不知道顾朝山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专门往自己的痛处上踩。
就扭着身子不满道:“我那外甥你从前也见过两回,真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怎么能跟那个混世魔王两个相比?去年吃团圆饭时,我不过说了他两句,结果他站起身掉头就走,根本就不顾及我是他的亲娘。”
顾朝山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你以为那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由着你的性子打骂。他也是要满二十岁的人,明年要是中了举人,便是见了官老爷也用不着下跪行礼。你当着外人那样数落他,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
汪氏尖利的指甲蓦地掐住手心,勉强笑了一声道:“每年有多少秀才去应考,哪里是那么容易得中?咱家的老大老二考了好几回都是落第,轮到那个混世魔王便不同了不成?”
顾朝山啜着热茶连头都没抬,“循哥徔哥再能干,也没十六岁就中个秀才。咱家衡哥从小就与众不同,说不得日后真的有大造化。前些日子老娘说到寒同山资圣寺给衡哥求了一支上上签,寺里的师傅说应签之人是个福缘深厚之人,他日必会心想事成。”
汪氏暗地里撇了撇嘴,根本就不信。
在张老太太的眼睛里就没有比顾衡更如意更听话的孩子,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说话肯定朝着那个祸害。要她看来,性子独断的张老太太根本就是跟自己作对,要不然同样是亲孙子,顾徔怎么那般不受老太太待见?
她看到顾朝山起身欲走,忙道:“我妹子写信过来,除了拜托我照顾那个孩子之外,还跟我说起了一件大好事。就是她夫家那边的一个族妹,嫁给了同村一个教村塾的秀才。总共生了两男两女,最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汪氏扯着手绢一脸的喜气,“她膝下长女今年十八岁,不但长相俊俏进退有度,不知有多少人相中了想娶回家做媳妇。只可惜这姑娘心气太高,说一定要找一个读书人做夫婿,这才耽误了些年岁。我想她跟咱家衡哥条件相当,若是能聘来做媳妇也算了我一段心事。”
顾朝山对于这个小儿子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闻听只是一个村塾先生的女儿便有些失望。
停了脚摇摇头道:“这件事不在忙上,等衡哥明年过了秋闱之后再论说不迟。你前头给他相中的江家姑娘,说得天花乱坠一般,还没一年就得急病死了,反倒让衡哥落得一个刑剋的名头,所以这回一定要慎重起见。”
他见汪氏说来说去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就草草道了一句前头忙,也不理会人自顾背着手就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调整大纲,亲们懂的……
第十二章 亲事
落在后头的汪氏连唤了几声都没人应,扯着帕子气得脸青。
好半天才对着帘子后头的人沮丧道:“你也瞧见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对我脸不是脸嘴不是嘴。要是那个混世魔王真的中了举人中了进士,这个家只怕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帘子后一个脸面圆胖的老妇闪进来笑嘻嘻地道:“哪至于此,太太给顾家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您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养的两位少爷和您贴心贴意,但是如今都还只有秀才的功名。沙河老宅老太太亲手抚养的衡哥反倒是最出息的,只怕是个人都会戳太太的脊梁骨。”
汪氏抓着于嬷嬷的手急道:“老大几回不中心灰意冷,如今已经散了读书的心思,老二还有几分上进之心,奈何总是差了些运道。要是那个混世魔王明年偏偏有那个大福气,好死不死地中了举人,知道咱家底细的这些亲朋好友岂不是要在背地里要笑话我?”
于嬷嬷老神在在地劝道:“我的好太太,那位王神婆在衡哥小时候就下过批语,说他越是兴旺你越是倒霉,他越是不好你越是顺心。这是命里头注定了的,衡哥还没有投到你肚子里时菩萨就琢磨好的命盘,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汪氏恨道:“早知道那回我就下回狠心舍了衡哥的命,偏偏一时之仁错过机会。如今落到进退不得的窘境,连老爷对我说话都开始大声武气,全然没有了年轻时的百般耐性。他也不好生想想,当初若不是我娘家哥哥一力扶持,他能把同茂堂开得这么大?只怕还跟当年的老太爷一样,缩在沙河那个屁大点儿小地方呆着呢!”
于嬷嬷向来是汪氏的心腹,说话自然不拐弯抹脚,压低嗓门道:“那首要之事就是不能让衡哥顺利得中,这种事求菩萨总归不太好。我知道王神婆那里有一种药,吃了之后浑身乏力,三天之后就会恢复正常,神不知鬼不觉……”
汪氏自然大喜,退了手上的一个韭菜叶的绞丝银镯子递过去道:“拿去交给王神婆,就说等我得空了亲自去拜见她。若是能保佑我的徔哥明年得中,让那个混世魔王名落孙山,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她。”
于嬷嬷正准备领命而去,忽然迟疑问道:“那姨太太那边怎么回话,我看她信里的意思还有些着急。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这样,会不会她保媒的那位叶家瑶仙姑娘有什么不妥?”
汪氏混不注意地道:“十七八岁的姑娘家还没有嫁人,自然会催得有些着急。叶家姑娘算起来是她夫家那边的侄女,于情于理都应该帮这个忙。我只看重一点,这姑娘真的有她信上说的那样精明厉害且知进退,只要压得住衡哥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就行。”
她悻悻地抿了一口茶,“一个已经如此不听话了,我可不想再找一个不听话的儿媳妇。我等会给我妹子去信,让她把话给人家说明白,只要这个姑娘答应进门之后,里里外外一切都听我这个当婆婆的,那么一切都好说。她就是不带半点嫁妆,我也会让衡哥敲锣打鼓地将人迎回来!”
于嬷嬷还是有些迟疑,“老爷好像没有中意姨太太介绍的叶家姑娘……”
汪氏一愣冷笑一声,胸有成竹地道:“只管让我妹子去操持,莱州本来就是巴掌大的一块地界,只要名声传出去了,那个混世魔王不认也得认。给那边再叮嘱一声,若是那畜生犟着头不认这门亲,就让叶家姑娘不妨使些吓唬人的手段。”
于嬷嬷眼睛一亮,“这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是天生的,若叶姑娘有姨太太信上说的那般聪明,用不着别人点拨也会知道该怎么办的。一个乡下姑娘嫁到莱州数一数二的大户里,是她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夏蝉的鸣声越来越高时,顾衡终于得知自己又定了一门亲。
张老太太那日听明白顾衡的打算之后,就把顾瑛当做了自己的孙媳妇看待,心想这么知冷知热的姑娘何必便宜别家的后生。等小孙子找到顾瑛的生身父母之后,不管什么样的门户只管前去提亲,到时候知根知底的两人成了亲,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可以帮着带带重孙。
一切都打算得好好的,没想到汪氏那个不省心地又赶在自己的前头。她想,头回那个老早没了的江家姑娘就是个不着调的人家出来的,这回这个什么叶家姑娘只怕也不是个好的。老太太是个说干就干的,当下也不招呼别人,就托了熟悉的行商到毛家庄子帮着打听一二。
行商是个老道的人,不过三天功夫就过来回信。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叶瑶仙姑娘在当地的名声甚好,她娘的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她爹叶秀才一辈子只会教几个蒙童之乎者也,这姑娘从小就被当做顶门立户的长子看待。十三四岁时,就知道在自家门前开了小小的杂货铺用以贴补家用,可以说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她帮着一手带大的。
张老太太心道,难道这回我错怪了汪氏,怎么突然间就知道悔悟,还给衡哥找了个这么能干的姑娘当媳妇?
在书房研墨写字的顾衡搁下笔,抬头仔细看了看顾瑛的脸色,笑盈盈地问道:“相信我,还是相信外面的传言?”
坐在一旁不做声的顾瑛红了脸,“相信你!”
顾衡哈哈大笑,这才正了脸色道:“我先来理一理里头的关系,我那位好二姨嫁到毛家庄子的童家老爷生了童士贲,然后童家老爷的同族堂妹嫁给了同村的叶秀才生了叶瑶仙。依着辈分算起来这童士贲和叶瑶仙不但是同乡,还是没有出五服的表兄妹。”
张老太太一头雾水,没听明白小孙子话里的意思,“人家说过,这门亲事就是你那位二姨童太太亲自做的媒,现在外头到处都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说那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能看起咱家衡哥,还是因为老太爷在世时行善积德,修下了无数德行才应允的!”
顾衡靠在榆木梳背椅子上懒洋洋地道:“我那位二姨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德行,虽然被外人称作一声童太太,但每回到咱家拜年时都是提着几篮子自家产的鸡蛋鸭蛋,走的时候尽是绫罗绸缎和贵重的补品。既然这位叶瑶仙姑娘无处不好,她怎么不先张罗给她的亲生儿子?”
张老太太和顾瑛面面相觑,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
顾衡两眼望着屋顶上的一根大梁苦笑,何止你们没有想到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梦里这位叶瑶仙姑娘自演自导了一出大戏,最后却金蝉脱壳悄悄做了童士贲的外室。两个人郎情妾意双宿双飞,好不快活!
偏偏遇着顾瑛这个傻的,竟从来没有想到去亲眼看一看,丈夫的这位所谓的外室究竟是谁?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只管装作不知道此事,看他们把这出戏怎么唱完。其实我早就听同窗好事者提起过,说我那位好表兄童土贲在家乡有个青梅竹马的知己,待得考取功名就要前去提亲。”
这当然是顾衡信口胡诌的,但却让他说得言辞凿凿,由不得张老太太不信。
顾衡用食指慢慢敲击了书案,“我估摸着这位青梅竹马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叶瑶仙姑娘,毕竟毛家庄子只有丁点儿大,出色的姑娘只有那么几个。只是不知道我那位好二姨为什么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反而执意要将这位叶姑娘说给我?”
张老太太对这件事已经信了五成,心想多半这位叶瑶仙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毛病,童太太不想让儿子把她娶进门。恰巧遇到汪氏想给儿子娶一个门户低好拿捏的女子,和妹妹童太太一拍即合,就草草作下了这门亲事。
不过是打量着顾衡身后没有人撑腰,不认也得认。
她是爆炭性格,立刻站起身就要去找儿子顾朝山理论。让他好好管管汪氏,竟然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顾衡的房里划拉。
顾衡笑着将人拦住,“祖母若遇着那位行商,不妨让他再去打听一下。乡下左邻右舍多的是那些贪小财的婆子闲汉,就问这位叶姑娘私下里有没有走得极近的青年男子?若是有,最好将那男子的姓名住址打听清楚。”
顾英疑惑地望着兄长,“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一种要阴人的打算。”
顾衡忙将脸上一贯的阴森算计抹下,义正言辞地道:“哥哥从来都不是那样人,只是这回他们几个联手,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那位叶瑶仙姑娘十三四岁就敢抛头露面,掌管家里的杂货铺子,只怕也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色。这样的女子我若是娶进家来,还要日防夜防她会不会跟我的表兄两个勾搭在一张床铺上去?”
张老太太啐了一口,“尽在你妹子面前说混话,千万管好你那张嘴。”
顿了顿瘪着嘴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没凭没据的不好往人家未婚姑娘身上泼脏水。不过你放心。若真是你娘黑了良心和那位童太太连起手来忽悠你,祖母拼着性命也把这两姐妹的脸划烂,让她们从此见不得人。”
顾衡呆了一呆喉咙哽咽,这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他紧握住祖母干燥温暖的手哑声道:“用不着跟这些人去拼命,您要长命百岁,等我中举人中进士最后中状元,再和瑛姑日后好好地孝顺您。”
作者有话要说: 攘外必先安内,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干净!
第十三章 窥探
数天过后那位行商又过来回话,将知道的情况一一细细回禀。顾衡听了冷笑连连,亲自封了二两银子作为谢礼,第二日就带了顾瑛到莱州县上去耍。
莱州县城因为靠山面海风景清幽得天独厚,虽然不是大县却有引人入胜的人文景致,所以有相当多的食肆茶铺杂陈其间。顾衡顾瑛二人赶了家里一辆寻常的小骡车,各自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好似偶然间到城里办采买的一对兄妹,一路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估衣铺,丝线铺,粮油铺,糕饼铺应有尽有,一向少进城的顾瑛看得眼花缭乱,却只是少少地买了几款常用的绣线便作罢。最后还是顾衡看不过,让店家把颜色鲜艳的绣线一样拿了一扎,又到绸缎铺子选了几匹花样雅淡适宜的布匹放在马车后头。
顾瑛捂着钱袋连连喊,“莫买了,回去还要跟祖母报账呢!”
顾衡哈哈大笑,“怕什么?今儿个花的用的全算在我的头上,不用走你的那本公帐。我拿了顾徔身上的那块玉佩,请昨天来咱家的那位行商拿到远处帮我卖了。没想到人家竟然估价三十两,你今天想吃什么玩什么我全部包了。”
顾瑛瞪大了眼睛,捂嘴吃吃道:“哥哥,我发觉你的脸皮越发厚了,竟然还知道把二哥的东西托人拿到远处去卖,敢情你还知道要脸面啊?只怕那边老早就知道是你所为,还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你呢?”
顾衡看她眼睛瞪得溜圆,一张鹅蛋脸白皙红润,已经有了少女的浅浅盈润,不禁手指尖有些发痒。深吸几口气勉强克制住后,喜滋滋地建议道:“你长这么大,哥哥还没有好生送你一回礼呢,我知道前面有一家银楼,今儿就拿这银子过去帮你换几只银钗环。”
顾瑛顾不得羞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无需破费银两,我及笄时祖母送了我一副她年青时戴的银头面。我看着就沉重得很,生怕平日里做活时弄丢了,所以日常没戴过。”
顾衡叹了口气,一时没有做声。
顾老太爷时秉持顾家传承百年的家风,医者仁心仁术譬如人之父母,家里一向不怎么留存大额的银两。张老太太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乡亲们的请托也从来不喜推辞。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沙河老宅里并没有几样像样的金贵东西。
顾瑛及笄时,也只是简单地吃了一碗寿面,根本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大办。顾衡有心想送件象样的礼物,奈何平日里大手大脚散漫惯了,手边根本拿不出现银。
这回趁顾徔酒醉把他狠狠坑了一把,算是发了一笔小财。顾衡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反倒觉得物尽其用,老早就想着用这钱把顾瑛的及笄礼给好生补上。
银楼里各式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金的银的玉的满满当当地铺陈了好几个柜面,迎来送往的伙计齐齐一身灰衣灰褂体面得不得了。顾瑛站在门口根本就不敢进去,最后还是顾衡实在看不过眼,将人一把拽进了二楼。
接待的伙计倒也有眼色,并没有嫌弃二人的衣衫简朴,端上来一盘适合年轻姑娘戴的绢花绒花,并一盘嵌小珍珠碎玉石的银首饰供人挑选。
顾瑛眼睛都看花了,拿不定主意到底选哪一支。最后还是顾衡做主,选了一副绞丝细藤银镯,一支打成事事如意纹嵌珊瑚粒的细银钗,并一对银丁香耳坠。这几样东西样款式新做工精致,因为轻巧带在身上不打眼,便是日常里也戴得。
出了银楼的大门,顾瑛时时不自在地摸着耳上的银丁香,或是摸着手腕上崭新的银镯子,低头细声道:“哥哥,我怎么觉得边上的人都在看着我,是不是这几样东西太招人眼了?”
顾衡心头堵涩,扶了一下女孩头上的细银钗子慢慢道:“不是这几样东西太招人眼,而是咱家的瑛姑长大了,那些人在看咱家的瑛姑好看呢……”
天边的日头难得不晃眼,细钗在年轻女郎的乌发间,闪烁着细腻柔和的银光。
顾衡暗骂自己往日就是个睁眼瞎子,因着心头一点不如意,就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这点银饰值什么钱,还不如自己床底下那几坛秋露白,还不如过年时大嫂二嫂随手赏给得用仆妇们的节礼……
他赶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一字一句地嘱咐,“那边送来的家用银子你该用就用,无需特别节俭。哥哥另给你的银子就好生存着,算是一份体己,拿来买个花戴或者其他心爱的东西也不至于手头紧。”
顾衡看着远处出了一会儿神,才接着道:“你再等一段时日,哥哥必定会让你的体己银子变得丰厚,这些银楼里最贵重的饰物让你见天换着戴。”
顾瑛心生欢喜,却免不了嘴硬想取笑他乱花费。抬头却见他面目平静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时间就觉得心头稳稳当当的,便是遇到再大的风浪也不害怕。
马车行了一段路停在一家小小的茶楼前,顾衡算了下时辰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吩咐茶水博士在二楼找了一间靠街的茶室坐着,一边吃茶一边用些茶点。
顾瑛拿着茶单的手直颤,“哥哥,这里一壶绿茶就要一分银子呢。咱们干脆家去吧,你想要喝什么茶我给你煮。”
顾衡见不得她这份土包子的模样,抬手给她一个爆栗后道:“你现在是秀才之妹,他日说不得就是……进士之妻,怎能如此上不了台面。甭怕,万事有哥哥在后面撑着,总归不会把你留下来洗茶盏就是。”
顾瑛摸着头傻乎乎地一笑,不再言语。
围廊悬挂着楠竹帘子,午后的日头透过帘子在茶室地面上显现出一道道细长的线条。顾衡反倒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往时看见我乱用钱,你巴拉巴拉要说好半天,不似我的妹子反倒似我的祖宗,怎么今天像个闭嘴的鹌鹑一样老实?”
顾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悠悠叹道:“哥哥没道理的时候我要念叨,有道理的时候我自然就要听你的。你学问那么高,说的话做的事总归是对的。我如今也没什么亲人,这世上只有你和祖母对我好,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去!”
顾衡双眼涩痛,心尖一阵发颤。
难怪在梦中这女子那么傻,一向端庄持重的性子也做出那般疯狂的举动,原来在这时她就这么痴。自己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得遇如此深情不悔之人。
他清了一下哽咽堵住的喉咙,正准备说话,就从围廊垂下的竹帘缝隙处看见一个蓝衣书生急匆匆地走进茶楼。过了小片刻时辰,一个十八~九岁面目姣好的年青女子也匆匆急入。
顾衡脸上怒意勃生,所有的怀疑都在眼皮子底下得到了证实。
在梦中这两人在金吾卫官差们的呵斥下,依旧情深意重泪水涟涟令人侧目不已,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早就勾搭在一处。自己向来自负才高,以为能纵横捭阖,以为能决胜千里之外,却不知在背地里受了人家多少嘲笑讥讽!
他额头青筋直跳,几乎抑制不住心头狂怒。却忽见顾瑛目不转睛地望向自己,忙缓下心思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