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这么多年一心一意追随的情分,他不信皇帝会一味偏袒顾衡。更何况男女之事谁说的清楚,曼娘脸上受了重伤是事实,顾衡总得给她个像样的说法。
顾家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大门,这回无论如何得为曼娘敞开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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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考虑就这样结尾,还是继续写下去,所以发文的节奏有点慢……感谢在20200331 22:53:50~20200402 20: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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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滑稽
摛藻殿内, 康先生正大礼伏跪于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年逾花甲的老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酸。
站在左首的大皇子连叹了好几口气, 这才心有戚戚地言道:“按说这件事儿子不该插嘴,只是事涉康先生, 儿子就不得不多说两句。父皇对顾侍郎实在是太过优容, 康先生好好的请他喝酒, 结果嫡亲的侄女儿被了相, 顾侍郎无论如何都该出来给个说法才是!”
坐在炕榻上的皇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然后侧身皱着眉头问道:“顾衡还没有进宫来吗,出了这么档子乌糟事儿他自个也不出来辩一声, 真是胆子肥了啊!”
皇帝语气虽然不悦,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懒散的。
一旁服侍的乾清宫大总管魏大智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句, “顾大人让人带话进来, 说他把衙门里的几件紧急公务安顿好就进宫。”
康先生的脸色发青,这顾衡的胆子太大实在是太欺负人了,这时候有什么紧急公务比得上皇帝的宣召?
大皇子脸上也僵了一下, 却挺直脊背硬声道:“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实,顾侍郎难不成还有别的说法。他虽是朝中重臣,可委实不该仗着父皇……的宠爱肆意妄为。坏了康家闺女的清誉, 就应该予以惩戒,若是一意不理, 只怕顾侍郎他日还会闯出大祸来。”
言语之恳切周到, 无不是为他人细心着想。
皇帝脸上浮起一种奇怪的表情, 眼中有了一丝无聊笑意。让内侍给康先生找了一把椅子, 这才转头对着长子道:“顾衡二十五岁就成了一州知府,把个千疮百孔民怨沸腾的洛阳治理的井井有条。他迁调回京时,洛阳的百姓跟在他的马车后送了三十里路。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对他施以惩戒……”
大皇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退了一步急急辩解。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事论事。顾侍郎的才学甚高,不代表他的人品也白璧无瑕。儿子的浅见,就是那位康姑娘不管做了什么都是出身良家的女子,又受了莫名其妙的重伤,顾大人这时……应该有男人的担当才是。”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一眼,“康先生怎么说,一边是你的高徒,一边是你嫡亲的侄女?”
康先生这时候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暗地寻思这时候一定要一鼓作气把顾衡的名声坏到底。
就苦笑一声摊手道:“顾衡在莱州乡下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任性而为。虽然不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多半也是醉酒失手才伤了我的侄女儿。又怕我责怪于他,才抢先躲了起来不敢见人。”
康先生老泪纵横,心里却在想管你黑的白的先一脚踩死了再说。双手一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若是传出去毕竟是一桩丑闻,还望皇上秉公决断。只是我那侄女孤苦伶仃,又是千里迢迢投奔于我,本来就是指望我给她相一门好亲事。”
康先生一脸的悔不当初,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模样,“但现在她容颜已残,恐怕日后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我就退一步,如果顾衡答应将她纳为二房,且与他家里的正妻平起平坐,生下来的孩子不分嫡庶,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
意思就是康曼娘要有平妻这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往日的学生变成姪女婿,这关系显然更亲近了一些。大皇子连连点头,觉得虽有未竟之意,但目前来看这个方法两全其美。起码在外人看来,顾衡有半只脚已经踏入己方阵营。
皇帝却险些失笑,以往他对这个长子还抱有两份期望,如今看来歹竹终究难出好笋。这孩子的生母范淑妃愚钝短视,明明占得上风却容易出昏招。连带大皇子处事也容易钻牛角,挑着一点儿理就敢出来扛大旗。
皇帝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茶,远远的看了一眼康先生,戴着乌玉扳指的手徐徐敲击着楠木桌案。
“可我听说顾衡在康家喝酒之后,早早就因为衙门里有事儿走了。送客的是常年在你康家帮佣的一个黄姓婆子,她亲口说顾衡临出门的时候,你在床上醉的不省人事,你那位侄女也好好的在厨房里忙碌,总不能把后头发生的事硬赖在人家身上吧?”
眼前的皇帝绝不好糊弄,但这时候退缩就意味着溃败。
康先生索性横下心来死不认账,“那黄婆子虽然是我雇佣的,但她多半已被顾衡收买。原先我还不知道,后来才听说我那侄女的品貌有几分肖似顾夫人。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顾衡酒醉之后错认才闯出祸事……”
这话说一半藏一半,反正无论如何都要顾衡今天把康曼娘作为平妻带回家。
然而无论是康先生还是大皇子心切之下都忘了一件事——眼前之人是天下至尊,他不愿意做的事儿只怕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他去做。更何况这件事纰漏甚多,若是细细追查还不知谁的过错更大一些?
过了半刻钟,就有人悄悄递进来了两张纸。
康先生当了大半年的侍讲学士眼睛毒,立刻认出来那人依稀是都护营的内卫。他心里打了一下鼓,转念一想顾衡昨天确实在康家小院喝酒,康曼娘受重伤也是事实。只要自己一口咬死,顾衡酒后逞凶□□良家不遂反伤人的恶名就要传遍京城。
不大的殿堂里只能听闻桌案上翻阅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大皇子的心里生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场合应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好展现自己皇家长子应有的风范。
就笑着打圆场道:“不过是一件小事,父皇犹豫不决是怕伤了顾大人的颜面吗?若是实在为难,不如由我出面帮那位康姑娘办一份体面的嫁妆,到时候我亲自主持顾康两家的婚礼。”
大皇子越发自觉这主意甚为精妙,又呵呵笑道:“毕竟是康先生的亲姪女,让顾大人毁了清白又伤了脸,总得给人家一个像样的说法。但顾大人又是朝中得用的重臣,最好让这件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皇帝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叠纸上摩娑了两下,似乎觉得沾了些肮脏的东西,转头扯了一张雪白丝帕一点点的擦拭。然后觉得有些好笑的开口:“这是都户营将将送来的东西,那位康曼娘……原本不姓康吧。半年前她还在江南如意坊依门卖笑,怎么忽然就成了康先生你的侄女?”
这话没头没尾,大皇子疑惑的望了回来。
康先生原先是最为主张对朝臣用秘密侦听手段,不想这个手段有朝一日用到自己的身上,竟然感觉这么生硬难受。他原本就没想着将康曼娘的真实身份瞒许久,但最起码要支撑到顾衡愿意把她抬进门。
康先生脑子里快速的合计着托词,“……的确是我隔房堂弟的女儿,认真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我的侄女,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早年不得不流落青楼。但她一直洁身自好,得知我的音讯后辗转找到京城来,我总不能把她撵回去吧?”
他只想着如何从这个烂泥里脱身,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位至尊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的欺瞒,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儿。
皇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翻了一下手里的纸张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我这里有一张康曼娘的小相,没想到和顾夫人真的有几分相像呢!你想把她许配给顾衡,到底是真心还是无意?”
康先生额头上已经沁出冷汗来,敏感的察觉有些事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手掌心。听了这话赶紧就坡下驴,“真的是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也许就因为这点才让顾衡犯下大错。怪只怪我侄女儿命苦,还有我这个当大伯的太过无能,平白受人家欺负却毫无办法。”
大皇子今天的任务就是负责敲敲边鼓,对于康先生的整盘计划他并不知详情,所以此时还有闲情笑道:“说起来也算一种雅事,京城私底下都在传顾夫人性情相当彪悍。咱们在这里悄悄给顾大人送一个红袖添香,也不知顾夫人会不会暴跳如雷……”
他自以为这话说的俏皮可爱,皇帝眼中的失望之情却再也掩饰不住——这个儿子不但不聪明,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很聪明。
这孩子小时候也不是这么没眼色,可见近赤者朱近墨者黑,跟着什么样的人就会学什么人的做事风格。做人要是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自身的格局岂不是越来越小。
大皇子在皇帝的淡然直视当中笑不下去了,尴尬的退缩了一步,“儿臣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父皇指正。只是康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我不忍见他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为琐事操心。再说那康姑娘的身份再低贱,也不该成为顾大人毁人颜面的理由。”
事情几乎已经是明摆着的了,这孩子还在眼瞎心盲的固执己见。这是不聪明,更是愚蠢至极。
皇帝想通了这点态度反而缓和许多,朝大皇子招了招手,甚至还极有闲情的帮他正了正衣冠,“我从前听老人说过,这世上有种人是聪明面孔糊涂心,我原先还不信。结果看到你就明白,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人。别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揣着糊涂更糊涂。”
原本神情闲适的大皇子立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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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康先生只是一个好的执行者,让他在明面上斗争,就不是男主的对手。感谢在20200402 20:37:57~20200403 21:4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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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靠山
殿角的铜制珐琅彩太平有象更漏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
皇帝失望过后反倒放下一重心事, 甚至对着长子笑了笑,“你别不服气,我原先以为你只是因一股私心才掺和到这件事里头来。现在才知道, 你所谓的急公好义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皇帝的语气随和, 仿佛在讨论一件极为简单的事,“顾衡到现在还没来, 那是他识趣。不过是想窗户纸捅破后,最后给你这位皇长子留一点颜面而已。”
大皇子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这些话不知哪个字戳到了他的痛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泣声道:“儿子知道不是皇后所生的嫡皇子, 好多朝臣都看不起。我只是一心一意想为父皇分忧没有半分私心, 没想到父皇……如此拿话戳我的心窝子。”
皇帝再修身养性骨子里也是一个刚愎的人, 闻言勃然大怒。也不顾殿中还有外人在场,一脚就踹了过去。
“这么一个浅薄的计谋你都看不穿,只能证明你从头到尾都在昧着良心。您说要为康先生的姪女主持公道, 实际上却是每个字在处处给别人下套子。偏生这下套子还下得不怎么高明,让别人一眼就看穿了蠢形!”
康先生吓得一连几个哆嗦,看着互相瞪视的父子俩, 跪伏在一边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皇帝也许是气急,指着大皇子痛骂不已,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康先生正好有一个和顾夫人长得颇为相像的侄女, 顾衡正巧到康家来喝酒, 那位康姑娘正巧过来服侍。这话你也能信, 简直是愚不可可及的蠢货……”
大皇子被这暴风骤雨般的怒骂惊呆了,愕然地连连后退,心里突然涌起一片委屈——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父皇如此震怒至于吗?
皇帝臭骂了一顿,窝在心头的邪火就去了不少。将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自己与什么擦肩而过的大皇子赶出去后,这才微笑着将康先生双手扶起,“让先生见笑了,小时这孩子看着还聪明,结果越大反而越喜欢钻牛角尖儿了。”
康先生让皇帝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脸色弄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苦笑道:“老臣句句属实,皇上要是以为我刻意陷害顾衡,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刚才他对着大皇子大发雷霆,一半是对那孩子极为失望,另一半的原因却是想让康先生适可而止。没想到这个人到了这步田地都不松口,硬是想仗着一己之力把顾衡拉下水,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可缓和的结节?
不过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罢了。
皇帝抬手轻轻揉了一下眉眼,半晌才轻飘飘的问了一句,“我既然能查到康曼娘不是你的亲侄女儿,自然还能查到其他的。顾衡什么时候从你家出来不要紧,是不是真的伤了康曼娘也不要紧,关键的是你身为人师……不该先起这种心思。”
康先生一张脸瞬间胀得通红,不过半息之间那点血红又一点点退下,只剩下难以形容的青白,掩在袖子里的指尖也不停的颤抖。
皇帝看着他气色不对,终于缓下口气道:“我了解顾衡,他这个当弟子的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你也用不着处处针对他。这个人脾气拧上来的时候连我都有些压不住,但本性还是不错的,心里也有大局观,日后定会成为朝中不可多得的中流砥柱。”
顾衡将来是注定要大用的,皇帝决不许外人拿不上台面的手段算计于他!
康先生心里何尝不是明白这个道理,要不是顾衡年纪轻轻就已经高居二品,日后定会成为大皇子的掣肘,不然他也不会冒奇险想拿捏住这人。奈何估计错了顾衡的实力,一步踏错步步成空……
皇帝在年青的时候就因为喜怒无常屡受先皇的训斥,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喜恶常在一念之间。昔日有多器重康先生,今朝就有多厌烦康先生。心想谁家的长辈不指望自己的子侄出色,偏生这人的心思偏偏狭隘到了极点。
毕竟从前宾主多年,康先生一抬头就知道皇帝心中不悦。他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就是及时收手,但是这回费了这么大的劲儿,那顾衡本来就是个滑不溜手的人物,错过这回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气,扑通一声重新跪在地上捣头如蒜,“我已是老朽之人死不足惜,但我姪女正当青春年华,求皇上看在老臣多年追随的份上给她指一个去处……”
皇帝气笑了,扬着眉毛笑问道:“那顾衡就有这么好,让你挖空心思想把他变成你的侄女婿?既然这样,今天早上你干嘛联络那么多人去你家看热闹,难道不是想尽毁了顾衡的名声?”
康先生五体投地股如抖笠,“事发突然,老臣委实没有提前联络别人……”
皇帝心中厌烦至极,面上却极为和煦的摇了摇头,“你看你就是有这点毛病不好,老是想鱼与熊掌兼得。又想陷害顾衡,又想把你那个所谓的侄女儿推到顾家去。好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心,闺房生怨后宅不宁。但你却没有想到你精心炮制的诱饵,顾衡就是醉死了也没吞下一口……”
康先生简直百口莫辩,好像任何解释都懦弱无力。
皇帝眼中有寒光,语气却越发绵软,“你败就败在太过自信,那康曼娘被人送进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最后的结局。毁了她的脸还是好的,要是一顾衡原来在洛阳府当主官的性子,恐怕会直接上刀子把康曼娘的脸皮刮下来。”
要是别的人敢这样说话,康先生肚子里有无数句犀利的答复。但这位是天下至尊,他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先吞下去。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哽咽了半天才无奈道:“早就听说皇上偏宠顾衡……”
更何况这哪里是偏宠,明明是包庇!
皇帝也没觉得这话不中听,斜斜望过来一眼,“朝臣们有些纷争是好事,要是平淡无奇不过是死水一潭。但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实在是太下作了。那康曼娘不过是一个妓子出身,凭着一张和人家正室有三分相像的脸皮儿,就想和朕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平起平坐,你们……也真敢想?”
康先生知道大势已去,顾不得擦脸上的冷汗,“老臣……老臣知错了!”
皇帝满意点头,“回去好好反省,大皇子的功课我会找人接手,你在外头用不着担心。还有你那位侄女儿早早派人送走,若是再把顾衡惹毛了,你们俩这点师徒情分,可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