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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楚澈推开门,春日的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枝叶洒下、坠入他的眸底, 久违的阳光让他不由眯起了双眼。
春风乍起的时节, 轻薄的长袍已经可以阻止凉意的轻拂。那凉凉的触觉并不叫人觉得冷,而是一种淡淡宁和的舒畅。草木的芬芳如雨渐落, 亦是无声无息,袅袅娆绕萦绕于鬓角鼻尖, 令人迷醉。
楚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见到阳光的感觉真好。
“吱嘎”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主子, 你终于醒了!”来人的声音里满是欣喜和激动。
楚澈抬眸看见周翔眼底的泪花, 怔了怔:“我睡了很久吗?”
周翔点头道:“主子, 你已经昏睡了三个月有余。了缘大师说你已无药可治,可是淑慧郡主不信, 日日都会过来看你。”他抬手揉揉通红的眼角,继续说道, “好在你终于终于醒了, 不然属下……属下……”
楚澈沉默半晌, 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周翔怔愣了一瞬:“宣和三十三年, 三月。”
宣和三十三年,三月……
楚澈眉头微微蹙起, 他记得他昏迷之前是宣和三十二年十二月,而现在已经是宣和三十三年三月。
难道他真的没有死,只是昏睡了三个月?
可是了缘大师分明说过“走马灯停,轮回者亡”,他先前也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的生机在一点一点地被抽离。
这究竟怎么回事?
楚澈拧着眉头, 道:“随我去找了缘大师。”
周翔呆愣了一瞬,抬头便见楚澈已经走出了院门,他连忙了跟了上去。
*
长公主府,锦绣院。
春雨不期而至,彼时,长安春暖,烟雨蒙蒙,水雾氤氲,浮光掠影痴缠。
长廊落下丝丝细雨,缠缠绕绕带起一阵清芬。微雨掩饰中,只可见一抹清丽的侧颜。
陆文霺望着灰蒙蒙的天际,面色似喜似悲。
“郡主,”陆文霺转眸便见怜香将白色披风轻轻搭在她的双肩,“奴婢知道你在担心楚将军,但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怜香的语气中虽带责备,却掩藏不住满满的担忧。
陆文霺面色微苦,“楚澈”二字在唇边滚动数次,又坠入心底。
前几日,当她苏醒的时候,她正趴在楚澈的床前。而楚澈,这个爱了她两辈子、护了她两辈子的男人,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
楚澈还活着。
只是怜香告诉她,他已经昏迷三月有余,原因未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再次有意识之时已是宣和三十三年、三月,她记得她失去意识前分明是宣和三十二年十二月。
是因为“走马灯”的原因吗?
但她亲眼看着楚澈靠在自己的肩头断了气,那种锥心刺骨之痛,记忆犹新。
陆文霺伸手接住廊檐垂下的雨滴,淡淡的凉意透过温热的手心传遍四肢百骸。
楚澈……
她该怎么办?她要怎样做才能救回她的心中挚爱?
陆文霺有些慌乱,她望着漫天袅袅烟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奈和无能。
“郡主、郡主……”陆文霺闻声望去,见檀香穿过层层雨幕、奔向她。
檀香喘着粗气,发梢上附着的雨滴缓缓滑落:“郡主,楚将军醒了。”
她抬眸瞧见陆文霺怔愣的神色,顾不得礼数,伸手拉住她、欲往外跑,嘴中念叨不停:“郡主,你别不相信,是你留在静山寺的侍卫亲自来禀。楚将军已经在来公主府的路上了,你……咦?郡主,你去哪?你慢点,别摔着了……”
陆文霺提起绣花裙摆,向公主府大门跑去。全然不顾檀香、怜香在她身后的叫嚷,不顾白色的披风从肩头滑下、掉落在地,也不顾地上的雨水溅染了锦缎鞋面上的粉白芙蓉。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楚澈醒了,他还活着,她要去见他,越快越好。
陆文霺跑出府邸,却见漫天微雨中、楚澈策马而来。她透过丝丝水帘,看见他拉起缰绳、翻身下马,缓步走向她的面前,却在几步之外的位置驻足不前。
陆文霺不敢乱动、不敢乱言,只是原地傻傻地望着雨丝迷蒙中的楚澈。鸦青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身体和大部分面庞,瘦颀挺拔,面色温润。
楚澈缓缓张开双臂,笑道:“霺儿,我回来了。”
话音一落,陆文霺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扑入他的怀中,低声抽泣,死死地环住他,不愿放手。
“……楚澈,我好想你。”她抬手亲亲抚过楚澈略显消瘦的面庞,心中微痛。
他是为了她,才会如此。
楚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乖,没事了、没事了……”他拉下她微凉的双手,放在唇边亲吻,“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陆文霺摇摇头,目光却黏在他的面容上,不愿偏离半分。
楚澈解开身上的斗篷、围在她的身上,温声说道:“外面凉,先进去。”说着便一手揽着她,一手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油纸伞。
陆文霺缩在楚澈的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
身边环绕着楚澈的体温和熟悉的温暖的味道,替她撑起了一道屏障,阻挡了砸落在头上、脸上的冰冷雨水。
这份温暖让她不忍拒绝。
*
回到锦绣院,怜香、檀香轻手轻脚地重新点人火盆、并替楚澈添好热茶后,便退了出去,只余楚澈和陆文霺二人。
楚澈半揽住陆文霺柔软的腰肢坐在软榻上,思索着该如何向陆文霺解释自己会苏醒这件事情。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陆文霺,说道:“霺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这封信是了缘大师留给我们的,你看后便会明白。”
陆文霺拆开泛黄的信封,半倚在楚澈的怀中阅读。
室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雨点砸在屋外树叶上的“沙沙”音。
良久后,陆文霺折好信纸、塞回信封,面上神色略带庆幸。
“楚澈……”她侧身环住楚澈,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道,“还好你没事……”
走马灯以楚家嫡系血脉的血液为油,一转一生平,油尽则顿止,灯灭则轮回者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和楚澈的命格特殊,都被批命为:命难回天,数难以终,周而复始,重来一遭,翻天覆地。
就算没有走马灯助力,他们也有可能会回到过去,改写命运。
可是命运哪里是那么好改的,凡是都有因果、都有代价。他们的代价就是楚澈身亡、她孤独终老。
但是,有了走马灯的帮助,这个代价便被改为轮回世界中的“楚澈”身亡、“陆文霺”孤独终老,以骗过天命。
“楚澈,”陆文霺将手中的信封还给楚澈,“这封信……烧了吧。”
楚澈接过她手中的信封将其扔入一旁的火盆中,静静地看着它被火焰一点点吞噬。他看着火盆里的灰烬,不由低叹一声,压在心中的石块也随之一松。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宣和三十三年五月,淑慧郡主与大将军楚澈大婚。
楚将军与淑慧郡主苦恋多年,淑慧郡主更是为了对方等待了长达三年之久。哪怕之前对方昏迷不醒数月,她依旧不离不弃。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已经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传了个遍,羡慕有之,嫉妒亦有之。
陆文霺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内的枝繁叶茂,娇嫩的绿叶上还带着清晨耳朵露珠。
“郡主,该梳妆了。”
陆文霺回头,丫鬟们端着的托盘里放着凤冠霞披上头的金线在跳动的晨光中闪闪发亮,华丽而高贵。
婚服繁琐,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外袍套在她的身上,脸颊都被衬得红润了起来
宫里的女官亲自替她挽了流云髻,描了新娘妆,又点了口脂,镜中人唇红齿白,嫣红的额坠,红玉制成的耳环,纯真中带着几分妩媚。
才收拾利落,外边忽然鞭炮齐响。
迎亲的来了。
漫天红霞中,楚澈一袭朱红色婚服,挺拔俊朗,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郡主,”檀香走了进来,见陆文霺还坐在床上,凤冠放在一旁,她忙道,“楚将军已经到了,你快些准备。”
陆文霺木木地点点头,闭上眼,任由全福太太帮她戴上凤冠和盖头。
眼前一片暗红。
唯有交叠的双手,显现出她此刻的紧张与不安。
“霺儿。”陆文霺怔愣了一瞬,双手被面前人拨开,低沉的声音响起:“别怕,哥哥背你出去。”
白泽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深凉吃坏了东西,今日肚子一直不舒服。”
他顿了顿,弯下了腰:“上来,哥哥背你出去。”
陆文霺趴在了白泽的肩头,他的肩膀宽广,他的后背那样的宽厚、可靠。从她被捡回白府的那一刻,他便一直努力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能够活得肆无忌惮。
“哥……”陆文霺贴在白泽的耳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白泽脚步微顿,眼角泪珠滚落,声音未有半分波澜:“霺儿,别怕。若在楚家受了气,只管到隔壁找哥哥。”
陆文霺笑了一声,眼眶里却有温热的液体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响个不停的鞭炮声,小厮、丫鬟们一声声吉祥的唱报,陆文霺知道再走一段路,她就要出了的大门。
她感觉到白泽的脚步停了下来,听见外面楚澈清朗的声音响起。感觉到自己被人横抱了下来,她知道那是楚澈,便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楚澈看着眼眶通红的惠安长公主和白泽、被人架着出来的陆文轩,略一颔首,抱了自己的妻子,将她送到花轿内。
踢轿门、迈火盆,被楚澈手上的红绸牵着一路拜天地、送入洞房,整个过程都懵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