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耶律洪础回来,也没跟祈霖问起此事,祈霖自然也不提。等吃过晚饭,耶律洪础将祈霖抱进澡房,在澡房里就开始折腾起来,好不容易回到房里,马上又来了第二次,竟是比之从前愈发的猛烈狂热。祈霖被他弄得筋疲力尽,虽然心里装着有事,仍然支撑不住,刚一完事,就昏昏睡熟。
幸好只是稍微迷糊了一阵,就一惊醒来,黑暗中感觉着耶律洪础微微的鼻息,温暖的怀抱,禁不住眼泪狂涌而出,又怕被耶律洪础察觉,直忍得身上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他悄悄从耶律洪础怀里坐起身来,想去摸索偷偷别在蚊帐上的一枚大针,谁知他刚一坐起,耶律洪础立刻惊醒,一边伸手要将他抱回去,一边含混问道:“怎么啦?”祈霖心中一慌,脱口道:“我……我要小解!”耶律洪础道:“黑灯瞎火的,要不要我陪你?”祈霖忙道:“你睡你的,那有什么好陪的!”耶律洪础“哦”了一声,这才丢手将他放开。
祈霖随便披上件衣服出到外边,就在走廊里稍微等了一下,心想着耶律洪础如此机警,只怕很难有下手机会。何况用金针刺穴,刺重了怕有损他的身体,刺轻了以他这样强壮的体质,恐怕很难起作用。左右一想,遂重新进到外屋,点亮了一根蜡烛,找出下午藏在一个花瓶里的药粉,抖了一些在茶壶里,用力晃了一晃。正好耶律洪础在屋里问道:“怎么还没进来?”祈霖忙道:“我喝口水,你要不要喝水,别要等到半夜了口渴!”耶律洪础道:“那你帮我端一杯进来,还真是渴了!”
祈霖忙倒了一杯茶水在杯子里,一手端着蜡烛,一手端了茶水进来。耶律洪础正从床上坐起来,可能真是渴了,接过茶水仰脖子一口喝干,方道:“搁久了,有点变味!”
祈霖瞅着他将茶水喝干,一颗心已是卟嗵跳个不止,再听他一说,更是猛然一惊!忙含混的应了一声,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一口气吹灭蜡烛,随后摸黑上了床。耶律洪础等他上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道:“宝贝儿,你虽然不跟我说,但我知道你为了你大哥,心里其实很难受。我真的……很想放了你大哥,只是……今日跟杨锐商量了一整天,也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祈霖心中一热,差点又想哭出来,忙竭力忍住,强笑道:“我知道,总是……生死由命吧,你也不要因为我难受!”耶律洪础“嗯”了一声,又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这辈子,我总是想着念着你!”
祈霖热血上涌,几乎就想把自己策划之事和盘托出,忍得一忍,只听耶律洪础鼻息微微,大概迷魂药的效果发作,很快已经昏昏入睡。
祈霖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泪水再一次狂涌而出。很久很久,他从耶律洪础怀里坐起来,重新将蜡烛点亮,伸手指探一探耶律洪础腕脉,确定耶律洪础这一次的的确确已经中了自己的迷魂散,之后他就坐在烛光影里,呆呆的瞅着耶律洪础,瞅着这张深爱入骨的英俊睡颜!
又是很久很久,就那么一动也不动弹,直到门声轻响,张冲大概是看到屋里亮起了灯光,正摄手摄脚走进来,悄悄探头一望,眼见耶律洪础睡卧在床,祈霖坐在床头呆呆的流着泪,这才走进屋里,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
祈霖猛一下子回过神来,忙吸吸鼻子抹抹脸,道:“当然要,延虎他们……也都睡了?”张冲道:“是,我把昨天做的那些药洒在他们喝的茶水里,这会儿都已经睡熟!”祈霖点一点头,接过张冲递过来的衣服穿上,这才下了床,到旁边一个柜子里一翻,将那枚令牌找出来随手递给张冲,道:“这个你拿着!有了这枚令牌,下边的事情就好办了,不过……咱们得先换身侍卫的衣服才行!”张冲忙道:“我知道,我已经找好了两身他们换洗下来的衣服!”
忙转身出去,一会儿回来,手上抱着几件侍卫的服饰,两个人赶紧换上。祈霖道:“你还有什么话要留给延虎,这一去,只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期!”张冲苦笑道:“该说的话早就说了,何况这会儿都已经睡熟,就算有话,也说不了了!”祈霖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着实凶险,我本来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可是我一个人,又做不了!”张冲忙道:“少爷千万不要这样说,没有少爷,我哪能活到今日?何况少爷一走,我就算留下来,日子也不会好过,就是……小小以后都要靠他自己了!”祈霖道:“小小我倒不担心,那个三王爷虽然贪花好色,却不失为一个有担当讲义气的汉子,他既说了要一辈子对小小好,自然会说话算话!”张冲道:“那我们……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转眼向着床上的耶律洪础一瞅,又道:“少爷确定……这一次他是真的睡熟了?”祈霖点一点头,道:“我刚已经探过他的脉!先一次我是不了解那探子所用药方,这一回我自己用药,他再要假装,绝瞒不了我!”张冲“哦”了一声,又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祈霖知道他其实是有些担心延虎,忙道:“你放心,若是对身体有害的药,我也不会给他用。这个药只是安神催眠,当头浇他一碗冷水,马上就能醒过来。不过让他睡足几个时辰,反而对身体有好处。”张冲这才勉强一笑,道:“那这样最好,咱们赶紧走吧!”
祈霖点一点头,又回头向着耶律洪础一望!张冲识趣的先退了出去。祈霖将脖子上那枚千年沉香摘下来,挂在耶律洪础颈子里,明知他听不到自己说话,仍低低道:“我这一去,只怕有死无生!你好好做你的大王,好好……跟你的妻妾儿女过日子!倘若……真有下辈子,但愿……我们还能有相见之期!”
凑嘴在耶律洪础丰厚的嘴唇上狠狠一亲,一狠心转身出门。张冲等在外边,见他出来,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走向临松轩的大门。
※※※
临松轩的院门晚上是从内拴住的,几个侍卫除延虎跟张冲睡在一房,其余几个都在挨着院门的一间耳房歇息,平时还有分班执勤的,一有动静,立刻都能听见。但今晚几个侍卫皆被张冲下药迷晕,祈霖两人下了门闩,打开院门走出去,再从外边将院门合拢,里边一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幸好一路竟没遇到巡哨的。顺路走至后门口,守门的见他们穿着侍卫服饰,刚问得一句:“都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出门?”张冲把令牌一亮,压低了声音道:“大王派我们出去有重要事情办,你是不是想知道那是什么事?”门房一见令牌,顿时吓了一跳,忙道:“这个……我们还是不知道的好!”赶紧开了侧门,放祈霖张冲出去,再将门从内关上。
祈霖甚是奇怪,回头瞅了张冲一眼,道:“你倒应付得好,我被他一问,可吓了一跳!”张冲道:“我以前当兵的时候,也曾给将军做过侍卫,这种事见多了,你凶一点,他们反而不敢多问。”祈霖道:“那就好,一会儿到了牢房,只怕也得你来应付!”张冲道:“交给我就是,有了这块令牌,应该问题不大!”
两个人嘴里说着话,各自满腹纠结,一路疾奔!王府后门离监牢本不甚远,略拐了个弯,就可以看到监牢门口挂的灯笼。此时已过二更,但因祈霈实是钦命要犯,监牢四周戒备森严,祈霖张冲刚一走近,已有守卫从暗处闪了出来,上前喝问道:“干什么的?”
张冲将令牌一亮,回道:“大王要密审重犯祈霈,你赶紧引我们过去!”那人“哦”了一声,接过令牌看了一看,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张冲祈霖二人,道:“那姓祈的凶得跟狼一样,几个人都制他不住,就凭你们两位,就敢来提他?”张冲脸色一沉,道:“你瞧不起我们吗?”那守卫撇一撇嘴,道:“你还是跟我们头儿说吧!”
回身引着祈霖张冲行至牢门口,让两人等在外边,先进到一个门房里。一会儿一个军官跟着他走了出来,先前那人向着祈霖张冲指指点点,道:“就这两个!队长你看看,就这个头儿,生得又单薄,怎么就敢来提祈霈?只怕这令牌……”
刚说到这儿,那军官忽而把脸一沉,喝道:“你见过大王的令牌吗?”那人赶紧躬身道:“这个……小人怎么能有福气见到!”军官道:“那你有恁多废话?”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步下台阶走到祈霖张冲身前,恭恭敬敬交还令牌,道:“请两位跟我来!”
祈霖张冲见守卫已经起了疑心,本来以为要坏事,却没想到守卫队长竟如此好说话,不由得相互一望!但此时已是有进无退,只能跟在守卫队长身后走进牢房。
☆、第九十五章 (3125字)
守卫队长命牢头前边引路,他自己亲自提了个灯笼,引着祈霖张冲走至那间单独的牢房跟前,牢头开了锁门,守卫队长将灯笼递到张冲手上,向着牢头瞪眼道:“两位上官必定有话要问,你跟我先出去!”牢头赶紧答应,跟着守卫队长退了出去。
张冲推开牢门,提着灯笼进去,祈霖随后而入,向着牢里方一张,忽然一条黑影从牢门背后闪出,伸手掐向祈霖的脖子!
祈霖大惊叫道:“大哥是……”最后一个“我”字尚未出口,气息一窒,已被祈霈掐个死紧。幸亏祈霈听出是他声音,急忙放手,祈霖弯下腰来,咳嗽不止!
祈霈道:“怎么你们……又穿了这样的衣服?”张冲见祈霖止不住的咳嗽,忙道:“我们来救将军出去!”祈霈冷哼一声,道:“救我,就凭你们俩?”张冲道:“将军放心,我们偷了……那个大王的令牌,所到之处,无人敢拦!”一边说,忙将令牌递上。
祈霈接在手上稍微一看,随手还了回去,见祈霖直起腰来,方冷冷道:“那个贼王呢?你杀了他没有?”祈霖道:“大哥,我……我实在是下不了手!”祈霈脸色一寒,道:“你既下不了手,怎么还敢叫我大哥?我又有何脸面让你这契丹走狗救我出去?”
祈霖跪下地来,道:“大哥,你骂我是……契丹走狗,是不忠不义,无廉无耻,我都不敢分辨!可是……自被他掳至身边,我何尝不恨他入骨,何尝……没有想要下手杀他?可是……最先他机敏警觉,我实在没有机会,等到了最后,他对我……实是千恩万宠!为了我,他废除打草谷,严令所有辽兵不得骚扰宋国边民;为了我,他明知爹爹病卧在床,却让前线将官拖延战机,不跟爹爹正面交手;甚至于,辽国皇帝亲来南京城,逼着他……将我送至前线,以胁迫爹爹投降,他也抗命不从!逼得他皇兄无可奈何,这才不得不用了个以假乱真之计!大哥,我何尝有一时一刻……忘记自己乃是大宋子民,是祈家儿男,可是……我也是人,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他为了我……什么都不管不顾,我要是……还能下手杀他,又与猪狗禽兽何异?”
他一边说,一边流着泪!祈霈双目瞪着他,听他说道“千恩万宠”几个字,眼光中忍不住又流露出恼怒之色!但见祈霖不断用手抹拭着脸上的泪水,却怎么抹也抹不干净,终究这是他自小关怀呵护的同胞兄弟,心中一软,禁不住一声长叹,道:“他对你千恩万宠,可你是……我祈家好好的男儿呀!”伸出手来替他抹了抹泪,又道:“废除打草谷的事,是你让他做的?”祈霖抽搐难言,张冲插口道:“将军不知道,为了打草谷的事,少爷不惜以死相逼,从狂奔的马背直接撞在树干上,把胸骨都撞断了几根,要不是……那个大王将全城的大夫都叫过来给少爷救治,只怕是……哪里还能有今日与将军相见之期!”
祈霈一惊,道:“你……你撞了哪里?可完全好了没有?”一边说,一手便在祈霖身上到处抚摸检查。祈霖泪如泉涌,呜咽道:“大哥……不用担心,我早就……已经好了,大哥还是先跟我逃了出去,咱们慢慢再说好不好?”祈霈双目瞅着他,终于点了一点头,道:“好吧,你既然杀不了他,今日若是逃得性命,大哥终有一天手刃此贼,为你洗清身上的耻辱!”
祈霖听他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明知他难以释然,却也不能争辩。祈霈伸手扶着兄弟站起身来,又替他抹了抹脸,道:“快别哭了,你这个样子,出去就会被那些守卫察觉!”祈霖赶紧吸吸鼻子,又用袖子将脸上抹干,方道:“须得委屈大哥前边先走,我们……怎么样也得做个押解的样子出来!”
祈霈点一点头,昂首大步走了出去。张冲忙将灯笼递到祈霖手上,抽出腰刀作势抵在祈霈后背。
三个人相随而出,眼见走至牢房大门,张冲忽然叫得一声“苦”,道:“糟糕了少爷,咱们只顾从王府里逃出来,居然忘了去马厩找两匹马骑,没有马,可怎么逃?”祈霖暗叫“该死”,眼见祈霈正回头瞅着他,忙道:“没事,你拿令牌去跟那个队长要几匹马,想必他也不敢不给!”张冲道:“也只好如此了!”
祈霈暗觉不妥,但此时已不能回头,只得默不吭声先走了出去。祈霖张冲跟在他后边出来,不想那守卫队长早就候在牢门外,手上牵着三匹马,陪笑道:“我见两位没骑马过来,这里有三匹骏马,请两位将就使用!”张冲大喜,忙谢了一声,回头向着祈霖一望,两个人脸上均有惊异之色。
但此时不能迟疑,张冲仍用刀尖指着祈霈,道:“乖乖的上马走,敢不老实,我就是一刀!”祈霈一言不发,拽过一匹马踏蹬而上。祈霖张冲也各自上马,张冲前边带路,祈霈走在中间,祈霖跟在最后,一行三人向着南城门的方向急奔。
走出老远,祈霈稍微放慢马速,跟祈霖并辔而行,低声道:“有点不对劲!”祈霖道:“怎么?”祈霈道:“这走的也太轻易了!我是契丹钦命重犯,就算你有那贼王的令牌,也不该不加盘问就放你们把我带走,何况……连马都帮你准备得好好的,好像……生怕我们逃不掉一样!”祈霖心中一动,却不敢想得太多,只道:“管他,先逃出去了再说!”祈霈道:“我就怕这些契丹人有什么阴谋诡计,把你们两个也连累了!”祈霖道:“大哥怎么能说连累,大哥会落到今日,也不是为了我?今日大哥若是逃不出去,做兄弟的绝不能独活!”祈霈道:“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着话,已至南城门口。张冲正要开口叫门,已有人高声喝问道:“谁?这么晚了干什么?”张冲忙道:“奉大王之命出城办事,这里有大王的令牌,赶紧开门!”
只见灯光一亮,几个官兵提着个灯笼从城楼上下来,为首的一个接过张冲手上的令牌看了一看,居然也不多问,就仰首打了个呼哨,门上的守卫立刻绞动门锁,将门缓缓打开。
张冲与祈霖祈霈不等城门尽开,已依次而出,城门在他们身后合拢,三个人便借着星光熹微,打马向着南方疾奔。
谁知刚出城门不远,隐隐望见前边有几条黑影拦在路中。祈霈心中一凛,压低了声音道:“我说怎么会走的这么轻易,原来在这儿等着!待会儿真要动起手来,小霖你只管先走,不要我还要护着你,更加分心!”祈霖忙道:“大哥先别急,让张冲问问清楚再说!”张冲心中也正怔忪不定,听见祈霖一说,忙抬头喝道:“前边是谁,我等奉大王之命出城办事,速速让路!”
只听前边一人道:“小冲,是我!”张冲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延虎?你……你……怎么会……”
那人迎上前来,顺手拉下脸上的面罩,微弱的星光映照之下,果然正是延虎。另外三个远远站在路中没动,隐约也都戴着面罩,看不见容颜如何,但几人身材模样,应该就是常在临松轩执守的几个侍卫。
张冲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延虎行至跟前,就在马上向着祈霖供一供手,道:“见过林少爷!”祈霖道:“你是来拦我们回城的么?”延虎道:“不是,我们奉大王之令,专来护送少爷回去宋国!”祈霖虽有所料,仍不免大吃一惊,颤声道:“他……他……他早知道我要救我大哥?”延虎道:“大王对少爷如此恩宠,少爷的心思大王岂能看不透!大王是大辽重臣,不能亲手放了祈大爷,但……少爷既然要救,大王就让少爷救,不然,少爷怎么可能出来的这么轻易?”祈霖道:“可是……他明明中了我的迷魂散!”延虎道:“前晚少爷见过祈大爷,回去居然一声不提,大王已经知道少爷心中有个主意,所以暗中命我留心少爷动静。少爷给的那个药单,我拿去给杨先生看,杨先生已经看出里边藏了一副迷魂散的方子,只是大王不愿让少爷心中为难,故意不加防范,连我都是真的喝了张冲给的茶水。只不过其他几个弟兄全是假装,等你们一走,他们就用杨先生教的法子将大王救醒,大王就令我们几个先出城来,等着护送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