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躲在黑暗角落里的鼹鼠,只能幻想着,来年春来到,去年飞走的燕子会再回来,在麦田里叼回他的一颗心。
靳言想,他是鼹鼠,是黑洞,是麦田下可恶的泥泞。而这个名叫颜广德的男人,则是阳光,是春回,是在麦田里展开翅膀滑翔的燕子。
他已经快完蛋了,可是他依然在身处于黑暗时,渴望那只象征春天的燕子。
越是濒临死亡,这渴望就越是强烈!直至再不屑遮掩。
“颜,你愿意嫁给我吗?”
颜广德没忍住,笑道,“宝贝儿,台词不对!咱们俩都是新郎!”
“嘘!”
靳言将食指竖在颜广德唇边,笑眯眯地道,“颜,你不乖哦!说好了,今儿个你什么都依我!这才第一句,你就不听话了!”
颜广德垂下眼睫,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根死尸般惨白的手指。毛孔渐渐变得模糊,一根根青紫色血管在皮肤下条缕分明。他沉默了片刻,艰难地笑道,“我愿意!”
“好乖!”
靳言奖赏似的,挪开手指,在颜广德脸颊吻了一下。“现在请新娘掏出另一枚戒指,两人交换戒指!”
颜广德从左胸前口袋里掏出另一枚同款结婚戒指,忽然抬眉笑了一声,举起双手,做出挂白旗的姿态。“宝贝儿,我就插一句话,那个……你貌似忘了说誓词!”
“不需要誓词,”靳言满不在乎地耸肩笑笑。“这几千年,人对神明发誓,人与人之间发誓,有几个是遵守了的?”
颜广德想反驳。
靳言却用一双蓝眼睛盯着他,歪头笑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便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不是名义上的!不只是名义上的!”
靳言不以为意。“总之呢,本公子在一天,你就是我的。”
“嗯,你的!”
颜广德唇角上翘,然后深情地吻住靳言那张既招人爱又招人恨的小嘴。在拥吻中,颜广德双手缠在靳言背后,缓缓地将那枚戒指套入靳言左手的无名指。
他套得很缓慢,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推进,郑重的像是恨不能将这时光拉得再长一些,然后用擀面棍搅匀了,摊薄了。一寸寸,一缕缕,珍而重之地收藏好。
“婚礼你想在哪里办?”
“教堂。”
靳言靠在颜广德怀里,嗤笑一声,又道,“虽然十字架丢了,但好歹我名义上那位母亲是信教的,是个虔诚的教徒。”
他垂下细长眼角,笑容不知为何格外讽刺。
颜广德看不得他这样笑,便将人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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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缠绵着走入公寓,在满是玫瑰花香与淡淡飘起的白纱窗帘的氛围下,颜广德轻吻靳言的脸颊,将人抱坐在双膝,指腹从他嶙峋的脊椎骨抚过。
“所以颜大才子,”靳言抬起细眉长眼,笑容绚烂。“我这算是求婚成功了吗?”
“成功了。”颜广德宠溺地笑。“婚礼的事交给我就行了,一个月后还是?”
颜广德说着下意识地从抽屉里翻出一本老黄历。
“你还信这个?”
“我是个老古董嘛!结婚是人生大事,总要挑个黄道吉日。”
上辈子他从来也没结成婚。不知是不是古老习俗当真起了效应,他的父亲在村子里不久就阖然长逝。后来他与朱丽的婚约一直也没正式解除过,忘了解除,或者仅仅是因为两人不想再见面。
直到2017年……
在那漫长的16年,每当有新的追求者出现,朱丽都不屑地以“我有未婚夫”的理由打发掉。
而颜广德?
颜广德那时仓皇四顾,发了疯一样全球翻找靳言的下落,根本没有在意过。
如今想来大概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他对待婚丧嫁娶过于漫不经心。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他却如此儿戏,老天爷也看不过,所以才收走了靳言。
上辈子2001年纠缠的三个人,后来都谈不上好。爱恨凋零,没有归途。
“下个月初一吧?乙酉月己丑日,是个好日子,宜婚嫁。我们去附近的圣玛利亚教堂。”
“好,都听你的!”
靳言想抬手轻抚颜广德那双难得泛起笑意的银灰色眼睛,手指却抖了一下。他立即将惨白手指缩回身后,不想让颜广德发现如今他手指痉挛,连握住一把切开蛋糕的刀叉都做不到了。
那枚结婚戒指攥在拳心内,触感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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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广德到底还是给远在华国雪山下偏僻乡村的父母捎去了一份口讯。
电话在那头嘟嘟地响了很久,空荡荡的铃声回响,最后被村子里唯一一家拥有公用电话的杂货铺老板接起。
“喂?”
“是我,小德啊!”颜广德淡漠而疏离地道,“可以帮忙转一下我阿姆吗?”
“哦,稍等!”
电话放下来,听筒那边呲啦呲啦杂乱的电流声,静悄悄的,似乎连雪山下的风都一并通过电话线捎过来。
颜广德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同电话那头欣喜地奔过来的阿姆说清,他要结婚了。
阿姆十分惊讶,反复地问那个姑娘是谁,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又絮絮地问颜广德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阿姆以为他还在冀北城,却不知晓他早已远渡异国他乡,在罗马拥着一个同.性.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