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了眼看了半天,发出沙哑地惊呼:“这不是在你家里躺了三天的那个小伙子吗?能下地了?”
小梨点了点头,她比了比,表示旁边的人想要看里面的人。
百里骁神色漠然,但全身绷紧,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曹阿婆一眼,看她似乎无异,于是克制地说:“请让在下看一眼。”
曹阿婆当然不会不让进,她颤颤巍巍地领着两人进屋,边走边道:
“你被小梨救回来的时候不住地吐血,我告诉她你没救了,就扔给官府吧,她不听,非要救你。折腾了两三天,没想到还真把你折腾活了。”
百里骁看了小梨一眼,小梨眯眼一笑,脖子上还带着被他掐过的淤青。
他垂下眼睫,眼中意味不明。
曹阿婆的家里很是狭小,与小梨家的不同,她家的墙上挂满了各种草帽,地上堆着各种农具。屋内充斥着咸菜的气味,偶尔有一只老鼠突然跑过去,消失在墙角。
看起来是住了多年的老屋,虽乱,但乱中有序。曹阿婆对家里的窘境神态坦然,她拉开门帘,里面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她住的,另一个小房间里躺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就能看到那人头发花白,有些干瘦,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完全就是个死人。
百里骁大步走上去,拉开窗帘:“龚叔!?”
他又惊又喜。原来龚叔真的没有死。
曹阿婆站在旁边道:“当时她把你们两个救回来,你还有点气,但这老头却是全无气息,要不是靠着人参吊着,早就死翘翘啦。”
百里骁探了探龚叔的颈侧,发现虽气息微弱但还有生机。他松了一口气,回头对曹阿婆道:“这人是我叔叔,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曹阿婆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伺候人、挣药钱都是小梨干的。”
小梨摇了摇头,表示这没什么。她微微一动,就扯到了脖颈,不由得“嘶”了一声。
曹阿婆眯着眼睛凑了过来:“小梨,你怎么了?脖子不舒服?”
小梨赶紧摇了摇头:“没有,阿婆。我没事。”
百里骁垂下长睫,欲把龚叔扶起来:“多谢相救,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做打扰了。”
小梨一听,赶紧要拦住他,然后指了指他的胸口。
她指了这么多次,百里骁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原来她是在关心他的伤势。他的眉眼毫无波动:“谢谢关心,我无碍。”
说着他就要带龚叔走,小梨急得不行,还是曹阿婆道:“我看你也是个不要命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刚醒就下地行走。但你年轻身板结实,这人可不行。他现在就剩一口气了,你可不能再折腾他了。”
百里骁一顿。
他却忘了,龚叔的身体和他不同,龚叔完全没有功力,如果此时乱动......
看他拧紧了眉头,小梨比了比,曹阿婆笑道:“她说让你留下来,等你叔叔转醒后再做定夺吧。”
百里骁看了一眼脸色青白的龚叔,视线又转向这个狭小的房间,半晌,微微点了一下头。
*
山顶上,百里骁的衣摆烈烈作响。
他通过和曹阿婆交谈,知道这里叫做溪水村,离洛城还有百里地,离他受伤的地方也不远。
小梨是三天前来的这里,她在赶路的途中遇到他和龚叔,然后费力地带着他们两个回来,连夜找到了一个村子,敲开了一家房门,那就是曹阿婆家。
村头的那间木屋是曹阿婆以前的房子,本来是废弃的的,曹阿婆看她可怜,就让给了她,小梨就在这里住下了。
她人长得温柔,做事也细致,两三天就把那间房子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曹阿婆见她虽不能说话,但举止落落大方,就问她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她垂下眸子不说话,就只是一笑。那笑中带着些苦涩。曹阿婆顿时明白,这又是一个因为难事逃家的孩子。
想来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能在这个年纪跑出来,还不能言,大抵就是因为婚事了。
曹阿婆心地善良,女儿常年不在身边于是就把爱转移到了小梨身上。她看小梨一单身女子,自力更生尚且勉强,还要带着两个生死不知的男人,于是主动把龚叔接了过来,然后也有意无意地提醒她,生死由天定,也不能因为救人就拖累了自己。
小梨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见死不救。况且在自己逃家的夜晚碰见了他们这也是天意。于是她变卖了身上所有的首饰给他和龚叔找大夫,靠着人参和药草吊着,竟也能让他们俩过活。
百里骁站在山顶,看着这小小的山村,炊烟袅袅、犬吠可闻,一时间有些恍惚。
听曹阿婆的话许久,他仍是不能放下戒备。
他深知这江湖有多么黑暗危险,人性有多么错综复杂。在无上峰里,他就亲眼看到一个八十的老妇人眼都不眨地杀死一个大汉,自己也曾被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一刀刺伤。
万事不可看表面,但龚叔昏迷不醒,村外疑雾重重,这里是最好的修养地点。
她垂眸沉思,一个哑女而已,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他只要养好内伤,等待龚叔苏醒,再找到生死不知的追天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