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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嗅一口,鼻腔内立刻充斥进一股又一股的烧焦的气味和血腥味,堵得人的太阳穴抽动似的痛。诺缇面子上十分镇定,手上也是有条不紊,有了她的加入,倒是解了这里医护的燃眉之急。她穿梭在伤者之间,像是一台没有思想的机器,又像是灵魂抽离了肉体。
    她的灵魂与炭黑的雕像站在一处,俯视着这片丝毫不受眷顾的大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徒劳的平静。
    在诺缇又处理掉一堆被血浸透的绷带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扶住垃圾箱呕吐起来。胃液灼烧着喉咙,那辛辣而又反胃的感觉刺激了泪腺,一串泪珠终于滑下,顺着小巧的下巴滴答,带走了脸颊旁蹭到的一片血痕。她掩面哭着,似是再也抵抗不了这阴云一般的惨状,而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诺缇?”
    这声音昨天晚上还伴在诺缇左右,这时也将诺缇从崩溃的前一秒拯救了出来。所以她立刻寻着声音扭头,映入眼帘的是盘腿坐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露西露出了一丝笑容,冲着诺缇挥了挥手,但是诺缇知道她状况不好,二人的脸色都是苍白没有血色,也分不清究竟谁伤更重一些。
    诺缇走近几步,露西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裙子下摆烧焦了一片,不知披着谁的大衣。露西迎着诺缇的目光反而低头往后缩了缩,可是听到诺缇使劲吸了吸鼻子后,她苦笑着不再闪躲。
    诺缇轻轻坐在她身边,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严重吗?”
    露西的左臂抽动了一下,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诺缇被这个回答梗住,一瞬间呼吸困难,胸口被发生在前两日快乐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来气。慌忙间诺缇想起什么,她匆忙掏了掏衣袋,终于掏出仅剩下的一瓶治疗药剂,“这个,你拿着……”
    露西的眼神投在乳白色的液体上,反射出一丝悲凉的光。
    她摇了摇头,笑容里依然有着曾经的那些潇洒,说道,“我这伤已经处理好了,把这个用给伤更重的人吧。”
    这回答让诺缇心里好受一些。冰凉的瓶身硌在柔软的手心里,也仿佛是硌在柔软的心间,诺缇无意识地攥紧手又放松,最后还是把药剂收了回去。。
    两厢静默无言。
    诺缇搓着膝盖,有些坐立不安,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打扰到露西休息,这局促感好像又将二人重新拉回到初见的陌生。
    诺缇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没事的,到时候可以申请牧师援助,可能会花上几天的时间,但是有光明魔法的话伤会好的更快一些的。”她的言辞十分诚恳,眼眸的水光映出了那缠满绷带的左手。
    露西听了这话收回放远的目光,她的表情一时有些滑稽,因为她不想在诺缇面前露出讥诮的表情,这使得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诺缇,他们是人类啊……”
    这句话顺着叹息一并出口,到了末尾咬在了后槽牙上,莫名带上了一些狠。
    诺缇眨了眨眼睛,歪过头来,因为她没有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这个方向,可还没等她弄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不远处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就让她一下跳了起来。
    “滚,带着你们的黑心肠和有毒药剂滚!不许你们碰我的丈夫!”只见那边,一只山猫兽人冲着面前的两名药剂师咧出獠牙,她身后是不省人事的雄性兽人和包着一脸纱布连哭声都十分微弱的小兽人。
    其中一名男性药剂师也生气了,眼角发红,冲上前护住同伴,“我们把家底都拿出来给你们治病,你们居然还不领情?”
    “谁稀罕!人类!都是你们害了我们!是你们毁了我们的家!”
    这一声呼喊似乎激起了千层浪,无数的议论以他们为中心涌动至四方。这些议论在治病的时候诺提隐隐约约有听到,是在谈论点燃雕像并推倒的好像是穿黑衣的人类之类的。
    只是如果说之前还是小声的话,现在就是激烈的指责。这下群情激愤,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两名药剂师,好似他们方才手里的真的是毒药一样。
    男性药剂师脸涨得通红,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冲着哪边怒吼,因为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男药剂师高举起手中的药剂瓶,嘴里发狠地大喊着,“行,那我就是摔了也不给你们用,你们兽人就等死吧。”
    旁边的女药剂师慌忙忍着泪水将他拦了下来,她从男药剂师那夺过药剂,然后回头恳切地对诺缇说,“你受累一点,能帮我们把这些发出去吗?”她因为骤然升起的怒吼声瑟缩了一下,“我们……我们先去一边等一等。”
    “还给什么?”男药剂师冷哼道,“活该,让他们疼着。”他瞥了一眼诺缇的脸,意味不明地磨出两个字,“魅魔……?”
    这两个字出来的语调诺缇十分熟悉,她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女药剂师看了她一眼,连忙拽着男伴走了,嘴里还说,“你少说几句。”
    声浪随着二人的离开而逐渐低了下来,只是这声讨后集聚的怒气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有些兽人这时知道自己脸上也挂不住,索性闭上眼蒙上头,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诺缇将药敷在一名老太太手上的时候,她听到老太太喃喃道,“我们也不想怨,可是难道要怨老天,怨我们运气不好吗?”
    诺缇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这一遭下来增加了诺缇不少的工作量,等她坐在专门为就职人员设得休息区时,胳膊腿都已经酸到动不了了。
    这时,一杯茶被递到了面前,随即是好久不见的憨厚的脸。
    “内特?”诺缇惊喜地提高了语调,她接下茶水,抿了一口,觉得刚才的抑郁情绪纾解了好多。
    内特看着十分疲惫,但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
    “我刚才也看见了布莱登,真的谢谢你们两个。”他轻声道。
    “这有什么可谢的,这是应该的。”诺缇摆了摆手。
    诺缇想将周围凝滞的空气忽视掉,但是欲言又止的内特却让她又不自觉陷入这摊泥沼中。
    内特垂着头,像是大冬天因为粮食紧缺而不得不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他无数次睁着眼睛想对诺缇说点什么,甚至诺缇能看到泛红的眼眶,可他到最后都咽了回去。
    在深呼吸了一下后,内特终于开口了,他故作轻松道,“诺缇,等明天你和布莱登收拾一下就离开吧。你不是还有自己的事情吗?我不想让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诺缇一听就抬起了眉毛,她的话音有点急促,“这怎么能是浪费时间?我是想帮你们……我怎么能眼睁睁……”她话说到一半,被内特强硬地打断了,“不用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兽人内部的事情了,不需要外人再插手了。”
    诺缇难以置信地看着内特,还是初识时见到的圆脸圆眼睛圆耳朵,现在却布满了自己不认识的寒霜,只是那寒霜也只维持了一刹那,就又消融了。
    内特局促地交叉手指,他也被自己刚才所说得话吓了一跳,紧接着他马上压低了声音,“诺缇,现在的形势……兽人们都很愤怒,也在排查嫌疑人,如果你们不趁着这两天走的话……”他焦急地望着诺缇的眼睛,“我不想耽误你们。”
    “这么严重吗?”诺缇凑近了几分,她有些语无伦次,“可你们总需要帮忙吧,这么多伤者。”她倏忽间停下了话头,这是没有意义的,在与刚才露西的一番话联系到一起时,诺缇忽然悟出了自己真的是外人这一事实,而自己的话对于现在的兽人来说也是不合时宜的。
    她设身处地地为伤患着想,但是她并没能理解他们内心深处所需要的东西。
    那是一道跨过历史的天堑,是一道划在每个人身体里的疤,现在它被强硬地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兽人的眼睛,它们什么也不在乎了。
    “我懂了。”诺缇叹了一口气,她一口喝下了手中的茶,将杯子交还给了内特,“可是内特,下一次我见到的还是你吗?”诺缇咬紧下唇,她的话十分有指向意义。
    内特一下就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诺缇说自己和其他兽人不太一样,可自己的这份不太一样究竟是好还是坏呢?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有些话他想说好久了,从雪山上活下来的时候他就想说了。
    内特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诺缇回答不了,他用手捂住脸,声音近乎抽泣,他诘问道,“他们拿我们当野兽,可真的遇到野兽了我们和他们都一样是落荒而逃,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吗?我们和他们哪点不一样?”
    “还不能盖棺定论。”诺缇将内特捂着脸的手拉了下来,攥在手心里,“现在什么都还不确定,一切还都是猜测。”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对方,“唯独你,我不希望你会陷入这样的想法中。即使事实真是人类所为,那也是坏人,永远不要针对一个种族。”
    内特像是突然醒了一样,脸噌地一下红了,但是刚才还惶恐不安的心这时候静了下来。他困惑地皱了皱眉,手突然收紧,将诺缇的手包在手心里。
    内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即使到最后一刻,我的怒火也只对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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