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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弘复帝虽然揭穿了皇后的阴谋,不过在这起案件中真正受到罪处的人,只有江琛父子。
    江琛获斩,诸子同罪,孙辈及家眷发配复州卫。
    赵江城不知应当怎么向老太太开口,告之江家的覆灭。
    这日竟与小沈氏商量:“莫不如……庭哥媳妇一贯诙谐,你叮嘱她让她缓缓地把这事告诉母亲?”
    小沈氏简直哭笑不得:“我的大老爷,太常卿,这事能够用诙谐的口气缓缓跟老太太说?庭哥媳妇可是老太太的眼钉肉刺,这话让她去说,无论什么口气都会导致老太太急怒攻心,认定是庭哥媳妇在她跟前儿耀武扬威。照我祥,这事连兰庭都不好出面,还是得老爷您自己安慰老太太。”
    把她自个儿也从这件事故中给择了出去。
    无可奈何的赵江城只好拉着自己彻底自暴自弃只顾着享乐寻欢的兄弟赵洲城,把此一噩耗缓缓地告诉了老太太。
    赵母听信了江琛的话,且只盼着好消息传来,哪里想到望穿秋水等到的竟然是这等晴天霹雳,一口气险些没上得来,翻着白眼就往后倒,奈何这大半辈子的养尊处优的确让她拥有了一把健壮的身子骨,虽说把赵江城哥俩个给吓得不清,乔庄还没赶到呢,老太太自个儿就顺过气了,哭声嘹亮,嚷着要和祸害了江家满门的兰庭和春归同归于尽。
    赵洲城先就不耐烦了:“母亲节哀吧,这可皇上亲自治罪,举告舅舅的也是魏国公,和庭哥儿确然不相干,所幸的是十殿下早就记名在和嫔膝下,并未被舅舅的罪行连累……几个外甥,虽判了发配,到底还保住了性命,母亲若再这样闹腾,触怒了皇上,再加降罪……江家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老太太缓过一口气来,照样还是把兰庭叫去了踌躇园一番训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你姑母还嫌不足,又害死你舅祖及伯叔……”
    “庭早便提醒太夫人,倘若太夫人不思悔改,仍然为难庭与内子,庭不会轻饶江氏一门,可太夫人何曾将庭之提醒放在心上?太夫人与江琛陷害马家郎君,教唆李氏与马家郎君和离,意图
    利用李氏谤害庭及内子,太夫人又何曾将庭视为子孙?江琛父子有此下场,乃自遗其咎,除此之外,着实也有太夫人不知劝束且助纣为虐的过错,事已至此,太夫人也当扪心自问了。
    轩翥堂赵门,从来不曾薄待太夫人及江家,江琛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先毁姻亲之情,太夫人认为理所当然,但在我看来,江琛与我却为杀母之仇,我已经宽谅一回,江琛却仍步步紧逼,既是赵门敌仇,当然便不再是我的舅祖,太夫人若也想与赵门为仇,那么庭顺应便是,太夫人是想与轩翥堂一门义绝,请归本家否?”
    她还哪里有本家呢?老太太这一次才真正体会到悲从心起无力回天。
    某个深夜,老太太噩梦惊觉,突然想起了北望庵里的杨氏,硬是逼令着婢女三更半夜把杨氏从怫园叫来了面前。
    她冷沉沉的把杨氏盯了许了久,却道:“你比我还老相啊,你究竟……有什么好,赵谦这样为你着想,我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却待我如此薄情。”
    “太夫人既问,妾身便实言相告了。”杨氏淡淡的垂着眼睑:“太夫人可知,妾身此生最羡慕者,便为太夫人。太师公当年,明知太夫人会被本家兄长利用,不利于子弟,也曾苦口婆心告诫,太夫人却仍然执迷不悟,做下多少有违太师公意愿之事,太夫人可知若换别家,早得一封休书了,但太师公情知太夫人本性无大恶,故而不忍置太夫人于绝境。
    大夫人一事,太师公在临终之前,方才察明为太夫人听从江琛犯下恶行,太师公追悔莫及,才致病情突然加重,可即便如此,太师公到底还是给太夫人留下了机会,太夫人但凡还存一点自觉,将大老爷、二老爷及大爷等等视为血亲骨肉,都不会落到现今这样的处境,太夫人的确不应埋怨太师公。
    太夫人从来不曾将太师公视为夫婿,又怎能奢想太师公对太夫人言听计从呢?如此浅薄的道理,至风烛残年,太夫人竟然还未领悟啊。太夫人想想,皇上虽仁厚,可对待江废妃,可曾有这样的宽容?妾身告诉太夫人这些话,并非为了激怒太夫人,而是希望太夫人在残生余岁,日子过得能够详和一些,毕竟……仇恨并不能使身心安惬。”
    “可要不是我的兄长,我早就被狠伯婶苛虐致死,我报答兄长有什么错?”
    “太夫人与令兄友睦,确乃人之常情,不过轩翥堂乃太夫人夫族并非仇敌,太夫人怎能够为助令兄欲望,残害夫族骨肉?轩翥堂赵门,于令兄及太夫人处境最是艰辛时给予恩义,令兄与太夫人却半分不思报偿,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轩翥堂助逞江家一己私欲呢?换言之,要若是轩翥堂要求江家不顾本门利益,甚至为图富贵谋害江家子媳,令兄与太夫人会觉得是理所当然么?”
    将心比心,原本是世间最为朴素的道理,可绝大多数人却都做不到。
    杨氏不知太夫人会否悔悟,当她回到北望庵,面对青灯古佛时,也只喃喃而已。
    太师公,妾身也算不负所托了,您而今可于尘寰之外目睹?江家再也不能成为轩翥堂的隐患,兰庭也,到底还是听从了太师公的教诲,他并不曾执着私恨,江琛虽死,太夫人却仍然能得子孙奉养,您,尘寰之外可曾安慰?
    第704章 册封大典
    弘复十二年五月中旬,壬午日,太子册封大典。
    这日典礼之后,自会行设宫宴,春归理所当然获得了邀帖出席。
    宴庆设于万岁山,帝与储君于寿皇殿受王公百官酒祝,至于诸多命妇,则是在撷芳园列席。
    春归当然不认为今日在撷芳园还能看见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主持这场庆宴。
    弘复帝虽则没有罪处皇后及豫国公府,然皇后这回是确确实实的病重了,休养于南台,这大约是弘复帝希望皇后在此生最后一段时日,再享享皇长孙的孝敬,毕竟沈皇后而今唯一愿意接近的人,就只有这位嫡亲长孙了。
    豫国公夫人也奉旨前往南台,所以今日同样不可能出席撷芳园的宴席。
    倒是小沈氏与春归一同赴请,她原本也得圣德太后几分欢心,又能及时止步,并不曾死心踏地助纣为虐,所以在今日的宫宴上,虽然不少人都在猜度皇后怕是已经彻底势败,但眼看着圣德太后对待小沈氏仍然有说有笑,便收敛严实了轻慢之心。
    易夫人自然也是宫宴上另一位万众瞩目者,但她还是从前端方仪态,没有因为明珠已经贵为太子妃且育有嫡长子便眉飞色舞。
    就连张太后,今日对待小沈氏与春归婆媳二人也比过去温和不少,总之现场一眼晃过是其乐融融。
    却仍是有表面欢笑,暗里藏刀的人,比如庄嫔。
    瞅着时机便拉了陶芳林去一旁,这二人倒是亲近友好得很。
    陶芳林这时,已经可看出小腹微微隆起,众人当然都听说了东宫这位才人继太子妃之后又有了身孕,要论来陶芳林便不那么适宜再参加今日的宫宴了,不过因为她原本就是在寿康宫待产,张太后让她出席庆宴,谁还敢质疑阻止不成?
    春归没往庄嫔、陶才人那处去凑热闹,但她便是隔得老远,猜也能猜到两人间这时有何交谈。
    别看这时的局势,仿佛东宫已定,可庄嫔所生的八皇子从开始就没有竞储希望,他们的寄望,理当便是魏国公暗中布局,挑生临淄王或秦王为夺储位手足相残,八皇子及承恩伯府便能坐享渔翁之利,而今太子已经成为临淄王与秦王共同的敌人,庄嫔交近陶氏,无非是要挑唆陶氏不利太子妃罢了。
    陶氏自以为隐
    藏极深,但她点子图谋和野心,早就成了众所周知。
    春归这时也不再为明珠焦虑了,慢说这回江南之行,发生了这么多事故,春归早已排除了太子便为暴君的嫌疑,她也能够笃断太子殿下对陶氏非但没有厚爱,甚至早添忌防,太子某种执念虽然危险,却还知道晋国公府的重要性,且对明珠……还算是爱重吧,凭陶氏的心计和手段,尚不至于在太子的戒备下威胁明珠母子的安全。
    所以今日春归更加留意的人,其实是郑贵妃和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常去秦王府的意图不明,不过并非与秦王妃交好乃是一目了然,如今日,她便是和姜才人在一处闲谈,在春归看来这倒也不稀奇,毕竟姜才人曾经与魏国公府的姑娘是手帕交,她虽只是亲王妾,可出身世族,相比寒微门第的秦王妃与永嘉公主更加投机看似符合情理。
    不过春归却仍然从永嘉公主的眼睛里,察觉到了并不显然的傲慢。
    这位金枝玉叶俨然与姜才人,也只是虚以委蛇而已。
    这就很值得让人玩味了,永嘉公主与魏国公世子郑衡俨然反目成仇,据渠出和娇杏的观察,甚至还不是因爱生恨的情况,又就算她已为郑门内眷,必须站在夫族的阵营为魏国公府牟取利益,又就算魏国公是在死心踏地辅佐秦王,可秦王已经败下阵来,而今的情势是,秦王若还想要再夺储位,也该秦王府竭尽心思的笼络魏国公府。
    就更不用说,魏国公明佐秦王,暗投皇八子。
    怎不见永嘉公主对庄嫔又或是承恩侯府的女眷虚以委蛇?
    除非是魏国公一直效忠者就是秦王,所有的一切都障眼法,从这一个逻辑出发的话……永嘉公主也没有必要“亲近”姜才人。
    再看郑贵妃,她倒是仍和从前一样,照旧不合宫宴上其乐融融的气氛,却也没有表现出尤其的不甘和怨愤,是冷若冰霜,也是睥睨物表,唯有对魏国公夫人尚有几分笑颜,可以看出郑贵妃对她的这位嫂嫂极其的亲睦了。
    春归留意见郑贵妃似与身旁的宫人耳语几句,那宫人便转身而去。
    这时正宴已经告一段落了,主宾皆在花园里一边观赏歌舞一边闲谈,坐席便没有那般的严谨,春归见圣德太后身边围着不少命妇官眷,也不差她一个逗趣的人
    ,便起身尾随那宫人。
    倒不是说因为兰庭如今一跃为朝廷的二品大员,春归便不再惧怕皇宫这座丛林,认为自己终于从一个弱小的白兔摇身变成了无惧虎狮的巨象,但她这时已经完全正视了玉阳真君的提警——不将暴君这个隐患铲除,迟早就有大祸临头,她所重视的所有亲朋,都不能幸免于这场劫难,畏惧回避和裹足不前只能暂保一时安宁,但春归这时的愿望,是能够和她珍爱的所有人长享安乐。
    魏国公是天下大劫的关键线索,这已经毋庸置疑了。
    她必须想办法探实魏国公府的隐密,揪出那位罪魁祸首。
    春归看见永宁宫的宫人,从临时设置的茶果房拎出一个提盒来。
    “女使取的是何茶点?未知可有香榛酥?”春归上前搭讪,似乎想去揭开盒盖来看。
    宫人倒不似郑贵妃般的矝傲,却也借着礼见稍退一步,避开了春归想揭盒盖的行为。
    “小人是奉贵妃嘱令,单取了魏国公夫人钟爱的小天酥,这味茶点需要趁热入口才好。”意思是她并非今日服侍外命妇的宫人,不受顾宜人的差遣,且因贵妃之令,不能耽搁。
    春归便不再自讨没趣了。
    但她的目的已然达到。
    魏国公夫人可不是个娇矝的性情,不大可能在宫宴上要求贵妃对她格外照顾,贵妃却仍惦记着魏国公夫人钟爱的小天酥,特意嘱咐宫人取来,可以笃定贵妃与嫂嫂是真亲睦。
    可据春归从前获得的情报,魏国公夫人嫁进郑家前与贵妃并无交近,而当她嫁给郑秀时,郑贵妃已经选入东宫,那么郑贵妃对于嫂嫂的亲睦就多半是因郑秀的缘故了。
    往往当妹妹的对嫂嫂爱屋及乌,定然是与兄长具有非同一般的手足情深。
    而郑贵妃如此厌恨秦王……
    这样说来魏国公似乎的确不会死心踏地辅佐秦王夺储,否则按郑贵妃的性情,怎会对兄长毫无怨言?
    那么将来那位会引起天下大乱的暴君,当真是八皇子么?
    魏国公行事着实有如滴水不漏,是否应当让娇杏日后专心盯防承恩伯府?春归默默的考虑,却忽听一句:“顾宜人怎么独自逛来了这里?”
    春归抬眸便见一个妇人,她竟呆了一呆。
    第705章 阴谋酿成
    珠翠山松髻,金绣云霞帔,穿的是真红大袖衫,佩的是钑花金坠子,这是二品命妇的装扮,在今日当然不算突出,因为乃是太子册封大典的宫宴,男宾女眷皆需按品穿着礼服,没有别出心裁装扮的余地。
    让春归呆了一呆的是,这位官眷虽然看上去已经并非青春年华,可无论风仪还是容貌都能称为隽美,她不曾用厚重的脂粉掩示岁痕,更不曾用艳丽的腮红涂妆容光,就如此将年华已老坦现人前,可你看她,照样是眉如青山眼若秋水,成于天然的静好妩丽,一笑间,便似引来百花浮郁。
    “外子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与赵都御为同僚。”美妇人又是莞尔一笑。
    “原来是鲍夫人。”春归顿时收敛了惊艳之情。
    她虽有爱美之心,可不是“色令智昏”之徒,鲍文翰为害杀外祖及舅父的罪魁之一,此等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便是对鲍夫人的感观再怎么良好,也不存在结交的真情实意。
    但虚以委蛇还暂时必要的。
    “我是嘴馋,才逛来了这里想取一碟香榛酥。”春归回以莞尔一笑。
    “早闻顾宜人才貌不俗,只是今日才有幸见会,我是有心想与顾宜人亲近的,只担心顾宜人嫌我岁长,与我话不投机。”鲍夫人越发显得亲切了:“不过刚听顾宜人说嘴馋二字,我便放心了,这一点,我倒是与顾宜人喜好相投。”
    春归不由想起了在南京时,因为陈实有一手好厨艺,结果她竟和楚楚这么位死士合伙做起生意来……看来嘴馋还真是个恶习啊,个个都用这喜好来投机。
    “夫人如此自谦,着实让我汗颜,夫人这般风范仪容,我只遗憾未曾早些见会。”春归应酬道。
    虽是场面上的应酬语,不过春归人长得美,还不是那种孤芳出尘的美法,只需稍在眼角透出柔和,唇边略噙笑意,轻易就能让人心生亲近,觉不出那应酬是疏远的意味了。
    这不鲍夫人便主动与春归携手:“外子与赵都御既为同僚,咱们理当多些来往,顾宜人要真不嫌我,那改日我便相邀宜人屈尊往寒舍品茗了。”
    “夫人盛情相邀,敢不从命?”春归答应得十分痛快。
    这时官场上也确有一司同僚的家眷间“茶话”建交的习俗,不管是应酬还是真交,但凡还没成为针锋相对的政敌,大多都会依照习俗,而鲍文翰与兰庭虽是同级,但鲍文翰毕竟相比兰庭年长不少,所以该由鲍夫人主动邀约。
    但鲍文翰应当也知道了兰庭和他,绝对不会成为真交。
    就是不知鲍夫人是否知情。
    而今这样男尊女卑的俗情,夫妻间可并不一定无话不谈,比如窦夫人,大祸临头尚且不知窦章原来早已暗投魏国公,反而是像兰庭和春归之间如此的相知无瞒,才算异数少有。
    鲍夫人与春归一同返席,易夫人留意见,趁空问:“春儿可是受到了鲍夫人的邀请?”
    “母亲当真是未卜先知。”春归受到了易夫人仿若亲长一般的关爱和信任,这会儿子也没了许多的顾忌,唤起母亲来是毫无障碍了。
    “那你可知道鲍夫人的根底?”易夫人没理会春归的奉承,又再笑问。
    “不曾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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