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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出,如梦如幻。赵书恩终于回过头来。
    这张面庞,隔着飞花与雨雾立在她眼前,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一切都这么若即若离。
    只是那人的眼神是真挚的,正如当年红烛迎人之时,揭开盖头那一瞬看见的眼神一样,充满只属于自己的眷顾与留恋,以及再度重逢的惊喜。
    赵书恩抖抖瑟瑟伸手向前,隔过水雾,隔过飞花,彷如穿过层层难题,终于抚到了那张面庞。
    三年,一切都没变,一切又变了。
    “夫……”赵书恩一言卡在喉中,她眼泪便流了下来。这个从前脱口而出的词,被她封尘了几年,终于可以重见天日。只是,一词未完全吐出她便艰难顿住。
    她原本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许家那一切她都是只当成大梦一场。
    她早该忘却。她花了多大的力气和时辰才忘却。心口那道粘着衣衫的伤疤她又是如何忍痛一口气地撕裂再慢慢愈合。这种大痛只有她一人知道。她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你还记得我吗?”许雅倾见赵书恩没有说话。
    赵书恩垂下头,轻轻一点:“你是雅倾。”
    见许雅倾一阵惊喜,然后一副欲言模样,赵书恩立即制止:“都过去了。还去说做什么。大家都有了各自生活。”
    赵书恩忽然向前几步,牵过玉洺棠的手向许雅倾介绍道,“她是玉洺棠,是我的小姑子。洺棠,我向你介绍介绍,她叫许雅倾,曾经也是我的小姑子。”
    玉洺棠听了,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就是许家小姐啊。我早就听说许家公子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我还一直好奇一男一女一个模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阵痛楚直许雅倾心头翻涌。看赵书恩那样,眼神转移,不敢注视。怎知她这句是真话还是谎言。
    手中的伞一阵摇摆。落在伞上的力量更大,风雨又大了。
    只听那两位老者共度一把伞下,冲着这三人唤道:“三位姑娘,雨大了,一时半会停不了。三位进来躲躲雨,喝点热茶吧。”
    三人迈过拿到被封锁的大门,跨进了秦楼里。
    步上九层高楼,来到一间别致的雅居。这儿摆设古朴又清雅,一点都不像嗜血凶残的杀手住过的地方。独臂老人邀三人坐下,又急忙起身要去准备茶点。那清瘦老人按住他,掏出一块绢帕给他道:“你啊别折腾了。一只手没有两只手快。我去吧。你陪这三个孩子聊聊天。”
    清瘦老人出了户,独臂老人手持绢帕,慢慢地往面庞的雨水擦拭。眼神里流露出一阵幸福感。
    “你们两人是亲兄弟吗?”玉洺棠问道。
    “不是兄弟,但胜过兄弟。我们都是彼此终身的伴侣,这座楼的人就剩下我们两人了。幸得我们两人都平安。只是年事已高,终究避免不了先走后去。”独臂老人说完,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一阵凤桐来了,不要跟他说这些。他敏感得很。不管多大年纪都爱掉眼泪,跟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玉洺棠好奇地歪着脑袋:“你们几岁认识的?”
    独臂老人沉思了起来,仿佛岁月太久,他有些糊涂,少顷才缓缓想起:“那时他十四岁。是个顶好的美少年。只不过他那会不经□□,人也戾气得很。自以为武功天下,见人就喊打喊杀。我跟他第一回见就比试了一把。”
    玉洺棠的兴致被勾起,连忙追问下去:“谁赢了?”
    独臂老人微微一笑:“谁也没有赢。”
    “啊,那这样看来你们的武功是不相上下的么。你年纪又比他大,还赢不了他,两个人打成平手,那不相当于是他赢了。你也没有这么厉害嘛。”玉洺棠若有所思地分析着。赵书恩在一旁听了,连忙训了声:“洺棠,不得无礼。”
    独臂老人笑了,抬起独臂摆了摆:“童言无忌。再说她也说得没错,我这一辈子都赢不了他。”
    见老人没有追究,玉洺棠更近一层,指着老人的独臂问道:“你这手臂也是他砍的?”
    老人低头瞅了眼,悠然应答:“这倒不是。我这断臂是为了……”
    这时候,只见那清瘦老人捧着个茶叶罐走进来问道:“白梧,家里的茶点搁哪了。我找不见了。”
    “哎你留下给孩子们泡茶,我去取来。”说罢,两位老人交叉换了位置。白梧利索地下楼去了,余下凤桐在此。
    凤桐虽然年事已高,可一身装扮甚是清雅讲究,他的面庞充满褶皱却干净整洁,一点胡渣也没有。只见他独坐桌前,修长的手娴熟地在各种茶具间穿梭。不一会,三杯冒着清香的花茶便送到了三人跟前。
    许雅倾和赵书恩各自道谢,玉洺棠却对白梧讲了一半的故事意犹未尽,她直起身子向凤桐问道:“凤爷爷,刚刚听白爷爷说你们年轻时经常打架,他还赢不了你呢。”
    凤桐听了,温和一笑,起头来问道:“他当真这样说?”
    “洺棠,你安心喝茶罢,不要让两位前辈尴尬。”赵书恩一副管教无方的样子,连连向凤桐道歉。
    “与其说他打不过我,倒不如说他每次都让着我。这一辈子我欠他的太多啦。他那只手臂也是为了救我才断的。这恩情负重得,他日只愿我可以先送他一程,这样他就不会孤苦过剩下的日子。他没了一只手,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玉洺棠伏在茶几上,两眼睁大,天真又无邪。
    “你们两人感情这样深,就好像一对夫妻一样。但你们偏偏又不是真的夫妻。”
    “不一定要夫妻才可以过一辈子。”凤桐说道,“只有两个人情投意合,彼此相宜,身份、地位甚至性别都不重要。”
    此言一出,许雅倾与赵书恩双双对望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地异常跳动了一阵。
    就在这时,白梧从门外探过半个身子来,对玉洺棠喊道:“好孩子,你过来一下。”玉洺棠殷切地站起来,热情地应道:“好咧!”
    玉洺棠一走,赵书恩在此向凤桐道着歉:“前辈,对不住,我这位妹妹实在是……”
    “她是个实诚的孩子,有时候人还是就需要这种实诚。”凤桐慢慢转过身,指着窗底下,那里正对着那对石像。
    “楼主在二十七岁那一年便病逝了,柳先生过了三年才知道的。他在楼主坟前哭瞎了双眼,终生失明。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都不敢对对方坦诚。”
    “什么!”赵书恩率先喊出声来,手中一杯茶不住倾泻了一半出来,落在她手上,惹得赵书恩一声暗呼。许雅倾连忙伸手过来,捧起赵书恩的手细细观察着。
    “都红了。痛不痛?”许雅倾柔声问候着,顺即还呼着暖气。
    赵书恩眼里噙着泪水,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烫伤。见赵书恩那嫩白的手红了一大片,凤桐便起身到隔壁厢房去取烫伤膏。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两个人终于等到了独处。
    赵书恩顿顿地坐着,任许雅倾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游走摩挲。这一阵子两人都空白,许雅倾不断地摩挲着赵书恩的手背,赵书恩眼神飘忽,仿佛在寻找台阶下去。
    “春泥与许公子还好吗。”赵书恩问道。
    “他们很恩爱。生了个女儿,今年两岁了,叫许应如。”
    赵书恩眼神一阵欣慰:“是了,明予怎么样了,今年有三岁了吧。怕是已经会说很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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