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霍川叫她名字。
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可她听清了他声音里的几分苦楚,隐含着几分哽咽。
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在她耳边时轻时重地盘旋。
她想睁开眼,和他说没事,可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再后来,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过来的时候满屋子消毒水的味道,帝都的三月春日,阳光格外的明媚,光线自窗棂穿透进来,微风轻吹动浅薄的白色窗帘。
栗笙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输液瓶里的液体正一点一滴地缓慢自透明的输液管里缓缓流进她的手背。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好像非常不真实。
像是她做的一场噩梦,来势汹汹,记忆深刻。
脑袋尚有些混沌,栗笙挣扎着坐起来。
乔妙妙在一边看书,听见响动抬眼,惊道:“笙笙,你终于醒了啊。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你再不醒,我也要去找医生了。”
乔妙妙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栗笙的大脑混沌一片,迟缓地皱眉,一颗心悬着:“霍川呢?”
说到霍川,乔妙妙刚收下去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两天前的晚上,霍川抱着栗笙到医院的时候,满身的血。
他的白衬衫被鲜血染红,开了很多道口子,身上还在流着汩汩的血。
栗笙则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眼,脸颊上有一道触目的划痕。
栗笙见乔妙妙哭,心也跟着紧了几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忙拉住乔妙妙的手追问道:“妙妙,霍川呢?”
乔妙妙急哭了。
“笙笙,你去劝劝霍川好不好?他不肯做手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的耳朵受伤很严重,如果再不做手术,左耳就要彻底聋了……”
栗笙一惊,“耳朵?”
他的耳朵受伤了?!
栗笙问清霍川的病房后拔腿就跑。
她的脑子浆糊一样,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最后,霍川把那把枪对准了许力洋的胸口。
她扑过去,颤抖地拦下了他。
……
霍川的病房在栗笙同楼层,她跑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一群耳科专家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劝他做手术。
而霍川则固执且倔强,态度冰冷强硬如顽石。
一群耳科专家急的嘴上冒泡。
做手术尚且有百分之三十康复的希望,可不做手术,他的耳朵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聪,到时候再想反悔也已经无药可救了。
沈和安也试图说服霍川,“霍川,现在是做手术的最好时机……”
可霍川却冷硬地打断了他,“我不需要。”
他的语气强硬,沈和安无奈地叹气。
其他专家也都有些怵,在病房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群人默默站着干叹气。
直到病房房门的门锁被打开。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泪眼朦胧地冲进来。
“霍川!”
霍川冰冷的眉眼里一瞬染上温柔,“你醒了。”
栗笙小脸惨白,满脸泪痕。
她跑过来,扑进他怀里,摸到他胸口上的伤。
直到现在,她才完完全全地确定,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她伸手去摸他的左耳,哽咽道:“霍川,那天发生了什么?耳朵,耳朵又是怎么受伤了?”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记不清了。
他握住她的手,语调轻柔,“哭什么。”
栗笙泣不成声。
她哽咽,在他怀里不住地颤抖:“做手术好不好?”
霍川的身子僵硬了一会儿,随即温软下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她说:“霍川,你的耳朵会被治好的。”
霍川只当她在安慰他,“傻姑娘。”
这么多年,他的耳朵一直没有被治愈,更何况,在和许力洋的搏斗中,耳朵遭受撞击受损严重,被治好的几率实在太低了。
他对左耳能被治好的想法,也早就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现在的失望。
甚至这几天,可能失聪这两个字反复的被医生提起,他听的多了,甚至有点麻木。
甚至到现在,做手术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从来都不是幸运的人,分不到被上帝青睐的那一杯羹。
既然横竖都是失聪,倒不如再听听她的声音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哪怕哭腔里也带着几分小小的娇意。
他轻抚着她,内心无比珍惜地想要记住——
她哭起来的声音、笑着的声音、正常说话的声音、撒娇的声音……
“别哭了。”他给她擦眼泪,安慰道:“我没事。”
他越是云淡风轻,栗笙心里就越是钝钝的疼,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郑重其事道:“霍川,我没有在开玩笑。”
“做手术吧,你的耳朵会被治好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沈和安……”
忽然被提到,沈和安一愣,眼底有几分诧异。
她说的这样笃定,完完全全地确信着他能治好霍川,在此之前,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对着霍川打包票。
栗笙这样说,无形之中,也给他增添了几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