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远在下班前收到一个盆栽茉莉,它的枝头鼓着花苞,大抵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就能看到它开花。
身侧金发碧眼的同事起哄:“你的追求者很坚持,是个alpha吗?”
陆秋远思考了下:“不是。”
“beta?天啊,那很可惜。”
陆秋远对于同事的惊呼,略微无语。
同事是个对信息素要求极为严苛的omega,他对所有beta的求爱都视而不见,在他的观念里,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是天作之合,是爱情不可或缺的东西。
因此,他不知趣地补充:“你可是个优质omega,必须要好好享受信息素带来的快乐,和beta在一起太可惜了。”
陆秋远却并不这样想,他讨厌用信息素捆绑的“爱情”,信息素也从未给他带来过快乐。
他和同事观念不同,多说无益。陆秋远顾自抱起这个盆栽茉莉,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因为研究所给他租的公寓没有花园,所以陆秋远索性在这里买了一套地段较为合适,且带个小院子的房子。
到了家中,他照旧把盆栽茉莉放到了阳台上。细数了一下,从五月开始,他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盆。这些盆栽茉莉已经快堆满他宽大的阳台了。
茉莉的花期不短,它们总是争先恐后地绽开。
陆秋远不讨厌茉莉的花香,因为它们和自己的信息素一样淡雅。
他弯腰,从茉莉的绿叶中抽出一张窄窄的卡片。
上面写着——“明日花开时,可以来见你吗?我想来见你。”
娟秀的字迹令人心情舒畅,他回到屋中,看到钟点工已经准备好了晚餐。陆秋远没什么食欲,他泡了一杯咖啡,拿出手机,给一个人发了一条信息:[等花开了。]
忽而,他想到了两个多月前的光景。
大概是五月十五号,他和顾黔明办完离婚手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
顾黔明给了他一张门禁卡:“下周四晚上六点,永恒大厦二十七楼,我会准备好你喜欢吃的菜式。”
而周五,陆秋远就将前往w国任职。
顾黔明温和着语气:“秋远,谢谢你愿意和我吃这顿饭。”
陆秋远神情复杂,他发现顾黔明身上已经没有一丝信息素了。
在顾黔明转身离开前,他忍不住问:“我之前问过医生,他说你近些年来一直在服用抑制剂,还打了信息素休眠针。远琛也和我说过,他说你的信息素貌似已经被消除了?信息素对alpha来说,至关重要,你、你的身体……”
顾黔明看到陆秋远主动关心他,心下一暖,生疏地笑了起来,骗了他,“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信息素只是因为用抑制剂暂时压制住了,平时多休息就能好了。”
陆秋远听了,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他把手插到了外衣口袋里,离婚证搁的他生疼。
他说:“不要再吃抑制剂了,alpha用的抑制剂和omega的不一样,它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副作用。”
“好。”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好。”
“你……”陆秋远把话重新咽了下去,“下周四晚上见。”
顾黔明说:“好。”他目送陆秋远离开,随后自己也坐上了车。
刚才在离婚处,不少夫妻都是板着脸埋着恨,甚至还有现场吵起来的。唯有他们两个,神色淡定。顾黔明看到陆秋远的后颈上,已经去除了自己的标记。在他无法参与的时间里,陆秋远总是一个人走在远方。
十多年里,他被名为信息素的锁链困住,寸步难行。如今这条铁链终于被自己蛮横地扯断了,却是迎来了这样的一天。
他也许再也追不上陆秋远的脚步了。
不过也好……顾黔明心想。
这张证件,是他们多年来内心堵着的一口气。
陆秋远终于舒坦了。
……
而在周四赴约的那一天,陆秋远接到了来自盛秘书的电话。
盛秘书告诉陆秋远:“陆先生,您能帮忙劝劝顾总吗?让他去住院,去配合医生的治疗。他的身体状况要是再拖下去,我怕会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医生说了,要是再不重视,真的也没几年可活了。”
“……你在说什么?”
“您不是知道的吗?顾总一直在吃抑制剂的事情。”
陆秋远一时不知道盛秘书要表达什么,困惑地回答:“他和我说,他的身体没有大碍,信息素也还在,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了。”
“……”盛秘书着实无语,“陆先生,顾总是骗您的!他的身体不大好,您难道没发现他身上一点信息素都没有了吗?什么抑制剂能把一个alpha的信息素藏地这么滴水不漏?”
顾黔明是刮干净,剜心似得剜足了。连骨头上的一点都不落下,削的利落。
顾黔明成了一个beta,可他却骗着陆秋远。
陆秋远不解,更是不明白。
盛秘书也无法回答他,只说:“虽然您和顾总离婚了,但他真的只听您的,您劝劝他吧。”说到最后,盛秘书无奈地叹气,挂了电话。他是曾经受过顾黔明的恩惠,否则,一个上司是死是活和他还真没什么关系。
陆秋远放下手机,坐上车,茫然地望着一个红绿灯,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开到了永恒大厦门口。
他用门禁卡径直上了二十七楼。
此时,六点整。
公寓内,桌子上已经有了四五个家常菜,都是陆秋远喜欢吃的。顾黔明正在亲自放餐具,他给陆秋远的玻璃杯中倒满了柠檬水。
他是头也不回地说:“来了?先去洗个手,可以吃饭了。”
这感觉,就好像他们一直就住在这间公寓中,今日只是陆秋远下班回家的一个普通的日子罢了。
顾黔明见他不动,恍然道:“洗手间在这边。”他领着陆秋远过去,对这间偌大的公寓熟门熟路。
而公寓内,明显有着生活的痕迹,不多,但至少可以知道,顾黔明应该是经常过来。
陆秋远听他的话,洗了手,坐到了餐桌前。
顾黔明主动给他夹菜,结果他一口没动。因此,顾黔明稍稍尴尬地收回了手,清了清喉咙:“都是你爱吃的菜,这么些年,你的口味一直没变。不过这些不是张嫂做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陆秋远抿了一口柠檬水:“你经常来这里?”
“偶尔想过来看看,就会来一下。”顾黔明微声催促,“你快尝尝。”
他迫不及待地想让陆秋远试一试这些菜,因为这些菜都是他做的。但他不会告诉陆秋远,他怕说出口后,就会毁了这个难得的夜晚。
陆秋远低头吃了几口饭菜,味道不错,可惜他没什么心思吃,他低头又喝了一口柠檬水。
顾黔明紧张地问他:“是太咸了吗?”
“不是,很好吃。”陆秋远客气道。
顾黔明却当真了,他整个人轻松了下来。自己也动筷子夹了两口,味道还过得去。
陆秋远望着他,沉默了几秒钟后,开门见山:“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才是这顿饭的意义。
“边吃边说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可那些该说的话,无非也就是曾经陆秋远不愿意听顾黔明说的话。他娓娓道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平静。十六年的时间,让彼此的情绪都沉淀,回过头去看,过往宛如一场旧电影,此刻正要散场。
结束后的字幕缓缓地在屏幕上流动,一行又一行地消失。
而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吃饭了。
平常人家普通温馨的一顿晚餐,在顾黔明看来就是一个奢望。
他的声音很温和,落幕了一场闹剧之后,他很感谢陆秋远愿意坐下来听他说这些。但唯独有一件事,他还是骗了陆秋远。
在这些过往里,顾黔明隐瞒了抑制剂和休眠针带来的副作用,也避而不谈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换了一个说法,试图圆过这个谎言,试图让这些事情有一个连接口:“长期服用的抑制剂起了效果,刘冬彦的信息素已经无法影响我了,我用何志旬的孩子威胁他去了标记。但现在……他大概下半辈子都会在牢里度过。”
他交代了这些年的所有,陆秋远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停顿了一下:“眼下我们已经离婚,这些解释,或许对你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但是秋远,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我没有别人,我没有说谎。”
仅此一点,是顾黔明今日要告诉陆秋远的全部。
他说完了。
桌上的饭菜没吃多少,已经全部凉透了。
两人其实都没有吃饭的心思,倒是夜幕已经降临。才八点左右的时间,落地窗外的夜景已经亮起。
似是漫天繁星,似是灯火一刹的海市蜃楼。
顾黔明往前总是在下班后,孤身来到这儿,就站在落地窗前,等着夜幕缓缓到来,观赏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一面。
那么热闹,又那么冷清。
要是陆秋远也在他身边一起看就好了。
今天,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他们并肩站在落地窗前,夜景迷人,陆秋远的眼眸中是岁月无端流动的涟漪。他仿佛还在消化刘冬彦的事情,也仿佛还在回想顾黔明的每一句话。
顾黔明侧身:“这间公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收下。”这本来就是给陆秋远的礼物,他将自己那张公寓门禁卡递给陆秋远,诚恳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这里,它是你的。一到晚上,这里就可以看到很漂亮的夜景,你会喜欢的。”
陆秋远没有接下那张门禁卡,顾黔明就斗胆抓住了他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陆秋远却偏偏因为这一个动作,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那年陆秋远才刚十九岁,在c大上大学一年级。彼时,顾黔明已经是大四的毕业生,鲜少会来学校,也因为专业不同,和陆秋远毫无交集。
陆秋远唯一见到顾黔明的那一次,还是在对方回来拿毕业证的那天。
他们是在学校的花坛边偶遇的,陆秋远看到顾黔明严肃着脸色,弯着腰找东西。
陆秋远则是要去上课,途经此处。
他们是注定要错过的,所以上天就给他们下了一场雨。
两人都躲到一旁的便利店里躲雨,货架上只剩下一把伞。顾黔明率先买了它,陆秋远纳闷,他晚了一步。
手机上的时间提醒着陆秋远,再不去教学楼就要迟到了。今天这门课的老师很严格,他不可以迟到的。但外头的大雨倾盆而下,这一路要是跑过去,怕不是要变成落汤鸡。
他咬咬牙,打算冲去教学楼。
没想到,才刚跨出一步,顾黔明喊住了他:“同学。”
他回身,顾黔明把伞递给他,依然是沉着一张脸,是个不爱说话的怪人。
陆秋远没接受,皱着眉看他,觉得他好奇怪。
顾黔明倒没在意这么多,他甚至没仔细看陆秋远长什么样。见对方不拿,他唐突地抓住了陆秋远的手,把伞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大步离开了便利店。
“?”陆秋远木讷,看着手里的伞,一脸蒙。
事后,他在花坛处捡到了这个alpha丢失的学生证,上面写着“顾黔明”。可之后的大学时光里,他再也没见过顾黔明这个人了。
所以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几年后,在自家的会客厅中再次见到他。他更是没想过,他会莫名其妙地被吸引,他会毫无道理地爱上这个alpha。
如今,顾黔明握着他的手,很快就松开了。
但陆秋远的眼眶湿了,他别过头,不想被顾黔明看到自己的囧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过于久远了,那只是一把伞而已。
门禁卡被他握在手中,和那天的离婚证一样,搁的人掌心疼。
他说:“我明天就要去w国了,也许很多年都不会回来,公寓给我算是浪费了。”
顾黔明知道他要离开c国:“不浪费。”
陆秋远静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脑中是数年时间的晃影。须臾后,他突然不甘心地问顾黔明:“撇开陆家和顾家的婚约,你喜欢过我吗?”
他都不敢用爱这个字,商业联姻的价值不在于爱,这是他从结婚第一天起,就认知到的事实。陆秋远想要一个答案,他现在什么都想要答案。
其实问出口也就那么一瞬间,后续的事情,都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他已经自由了。
但他却听到顾黔明说:“我一直爱你,从你每天早上偷亲我开始。但我现在,更希望你开心一点。”
陆秋远是记得的,刚结婚那会儿,他虽然面上装作淡定,内心却是高兴的要命。每天早晨,他都会看着身边的顾黔明,偷偷地亲一下他的脸颊,无声一句:“黔明,早安。”
原来顾黔明是醒着的。
陆秋远怔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的眼泪也没有落下来,今天这顿饭,吃的真不是滋味儿。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真的太迟了,迟到陆秋远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表白”。
顾黔明收起了声音,他没想去动摇陆秋远。
陆秋远就帮他回答:“是因为你觉得你现在没有了信息素,你觉得挡在我们之间的那根横梁终于消失了,所以可以说了,是吗?”
顾黔明一愣:“谁告诉你的?”
“重要吗?”
“……”
“你知不知道信息素对于一个alpha来说,有多重要?你没有了信息素,不仅会变成一个beta,身体也会受到很大的创伤,寿命也很可能不会长,这些医生难道都没告诉你吗?”
面对来自陆秋远的一连串逼问,顾黔明坦然地说:“我知道。”他看到了陆秋远眼中充满了不解,亦或是更多的迷茫。
“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你应该一开始就把这件事告诉我的,这才是你最应该说的。”
顾黔明摇头:“你连刘冬彦都不忍伤害,你不会同意我去除信息素的。”
他始终记得当年陆秋远被伤心至崩溃的模样,一次又一次,他们彼此抗拒着对方的信息素,在命运的捉弄下,陆秋远就像是站在悬崖上的人。
你走近一步,就是在推他跌入死亡。
且当年的陆秋远已经把顾黔明关在了心门之外。
在这种情况下,顾黔明要是告诉陆秋远,他用了如此极端的方式去摆脱契合度的牵制,岂不是在强迫陆秋远回头?
再者,去除信息素的时间漫长,他又备受刘冬彦的影响。在没有成功拿掉自己的信息素之前,难不成他要让陆秋远陪他一起苦熬着吗?这太自私了。
“秋远,我本想先和你离婚,让你冷静下来。然后等去除了信息素切断了标记后,再来追回你。可没想到,直到今日,我们才离成婚。我也没想到,受到高契合度的影响后,我的信息素会如此难以去除。”
他不断地连根拔起,它不断地生根发芽,周而复始,使得他足足花费了十六年。
“只要有信息素的存在,我们始终心存芥蒂。”
是他没办法给陆秋远安全感,只要这个信息素存在一天,陆秋远就永远会患得患失,永远都无法彻底信任顾黔明。
谁能保证,除去第一个刘冬彦后,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刘冬彦。
顾黔明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运气,总是糟糕透了。
而现在,虽然他的信息素已经泯灭了,但随之消失的,还有追回陆秋远的机会。
时间太久了,久到顾黔明没脸说出“挽回”二字。
再者,这些年陆秋远对他的态度从未缓和过,顾黔明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既然如此,何必在最后还要让陆秋远不顺心。
“秋远,曾经我的医生朋友和我说过。分开或许也不是结束,我想他要告诉我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都去面对新的生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今天能和你说这些话,我很高兴。”
他是略微疲惫的。
陆秋远离开时,顾黔明送他到小区门口。陆秋远的车没有停在停车场中,而是在小区路面上的停车位内。
这边的绿化带做的很好,栀子花香已经浅浅地飘浮在空中。花期已至,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如同人生就有诸多烦心事,不可能事事顺意。
顾黔明和陆秋远都是过了半辈子的人,熟知这个道理。生活与命运有时候就是逼着你低头,逼着你后退,逼着你妥协。
顾黔明却在陆秋远打开车门的前一刻,问道:“之后,我可以来w国看看你吗?”
“……”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扯谎:“公司今年开始有意向在那边发展一些项目,我可能会经常过来出差。到时候,可以像朋友一样吃个饭吗?”
陆秋远看了他一眼,眼眶发涩。
顾黔明被他悲伤的表情惊醒,立马改口:“抱歉,是我逾越了。天色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他哑着声音,“秋远,保重了。”
其实连着顾远琛的那条血脉,他们始终会再见面,可某些东西,走远就是走远了,再见面也是陌生人,也是一别两宽的路子。
陆秋远低下头,坐上了车,驶离了此处。
顾黔明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回了二十七楼。陆秋远始终没有拿走那张门禁卡,他拒绝了他的这间公寓,抛下了他最喜欢的夜景。任何东西都留不住陆秋远的脚步,顾黔明是无力的。
他一个人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残局,把冷透的饭菜倒入垃圾桶中,洗刷干净碗筷。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顾黔明揉了揉眼睛,居然还有眼泪,他自嘲地笑了笑,去洗手间冲了个冷水脸,因动作慌乱,水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领子。
简直狼狈不堪,他颓然地捂住了脸,无声地落泪。
客厅墙面上的时钟指向的时间是——
十点十分,10:10。
像极了一个全心全意的时间,可顾黔明一颗心都是空的。
而就在这时,公寓的门再次被打开,陆秋远大步走了进来,他的双目微红,眼泪豆大般地往下掉。他从洗手间里揪出了伤心欲绝的顾黔明,面对面,他胡乱地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花。
“我的十六年都跌在这段婚姻里了!离婚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秋远把离婚当做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为自己悲催的过去与婚姻画上的一个句号。
顾黔明当然明白这点。
陆秋远的声音沙哑,倾诉着,埋怨着:“你总是这样,死板着一张脸。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我每天早上都会偷亲你,可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费尽心思的去捂暖你,去从你身上找寻一丝温暖,我总是想你多陪陪我,多照顾我一点,少加一点班。可我说不出口,那些自尊心我放下了又拿起,拿起了又丢掉。我总是在等你,顾黔明,我总是在等你……”
但陆秋远也正是因为顾黔明这些缺点,而喜欢着他。
喜欢真是盲目啊,几乎要把一个的人缺点与固执都当做了优点去看待。
顾黔明说:“抱歉,秋远。”
抱歉。
除了道歉,他无话可说。
陆秋远却不想要这句道歉了,他说:“你欠我的,真的是太多了。现在离婚了,我们终于没有关系了。”
顾黔明湿润着眼眶,从未如此伤心过。原来这句“没有关系”从陆秋远口中说出来,竟然这样伤人。
可下一秒,陆秋远开口:“所以你可以重新追求我,把曾经欠我的都补回来,每一样都要补。你要是愿意,你就追着我跑。但我要是觉得你不可以,我也会拒绝你。”
顾黔明一动不动,满面愕然。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随你,反正我们已经结束了。”陆秋远转身,出门前,他生气道,“去配合医生治疗,别总是一股臭脾气还为难别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讲点道理。”
“……”
“活久一点,别死的太早了。”
砰——
门被用力关上,莫名其妙地一场暴击。
顾黔明的心脏却止不住地快速跳动,他的双腿都绵软了,失去了力气靠墙坐下。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约莫半小时后,顾黔明给盛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帮我安排住院,越快越好。”
……
八月初的w国,茉莉花香满院。
陆秋远雇的园丁每隔一周就来他的花园修剪。今日是休息日,陆秋远一早就起来了,在阳台精心打理那些盆栽茉莉。
园丁惊讶道:“先生,您的茉莉越来越多了。”
“是啊,阳台都快放不下了。”陆秋远打算把长大的几盆都移种到花园中,这一行动,少不了园丁的帮忙。陆秋远为了表达感谢,给了他一些加班费。
园丁很乐意赚这点外快:“真希望您阳台的茉莉可以一直这么多。”
陆秋远头疼地笑了起来。
而昨天收到的那盆茉莉没有开花,它像是卖关子,也像是不合群,固执地鼓着花苞,愣是不肯绽开一丝花香来讨好陆秋远。这固执的臭脾气,像极了送花的那个人。
“你要是再不开,他来了就尴尬了。”陆秋远失笑。
恰好这时,季幕发来了视频邀请。
陆秋远秒接,果不其然,画面里出现了奶呼呼的小草莓。小草莓现在已经有名字了,就叫顾暖。
陆秋远温声:“小暖,有没有想爷爷?”
顾暖在季幕的怀里,开心地盯着屏幕看里头的陆秋远,“啊啊”地喊了两声,笑的欢快。季幕就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后说:“小暖,我们翻个身给爷爷看。”
顾暖睁大着眼睛,果真“听话”地翻了个身。
陆秋远见了,笑的合不拢嘴,对顾暖怪是想念的。
“爸,他最近总喜欢东张西望的,好像什么都要看一看。”
“远琛四个月的时候,也喜欢东张西望。”陆秋远隔着屏蔽逗了一会儿顾暖,问季幕。“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哥哥找了专门负责婚礼的公司,不用我操心什么。”季幕开朗了很多,对婚礼的期待也满满地写在了脸上。
陆秋远抿起嘴角,替他们高兴:“那就好,远琛最近忙不忙?”
“有点,自从父亲开始住院治疗后,公司就是他全权在负责。好在盛秘书和小陈都挺尽心帮他的,所以工作也不是很难以应付,您放心吧。”
末了,季幕问:“爸,这个点,父亲应该早就到了吧?”
“还没来呢,送的花也没开。”陆秋远随口提了一句。
季幕则好声说:“医生只给他放了三天的‘假期’,之后无论如何,您都要让他赶紧回来,接受下一个疗程。”
“我知道的,而且顾黔明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小幕,你这个学期复学,不要太辛苦了,实习的事情我会尽快帮你安排。”
“谢谢爸。”
话音才落下,公寓的门铃就响了。
季幕知趣地抱着顾暖和陆秋远说了拜拜,挂了视频。
而门外,是难得不穿西装,一身便装的顾黔明。
他怕送的盆栽不给面子不开花,所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束盛开的茉莉花,是昨天就用手机在花店预定的,指明了要开花的,必须开花的。
陆秋远站在他面前,扑鼻而来的是茉莉的清香。
眼前已经成为beta的顾黔明身上没有任何的信息素,却比以前明朗许多。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alpha了,现在的他,是一个正在苦苦追求心仪之人的普通beta。不知道会失败还是成功,但他的眸中,充满了温柔的光亮。
这是往前从未有过的,宛若新生,宛若拥抱了新的生活。
顾黔明对着陆秋远微微笑道:“秋远,早晨好,这束茉莉开花了。”
所以我来见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