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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墨尔本,刚敲定的事情。”
    “哦,那很好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好多人想出国,都没机会呢。”锦绣嘴上说着,思想却像被什么给魇住了,蒙蒙的,好一会儿没了知觉。是别人的说话,不是她自己。
    “也许吧。去了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想想,既兴奋,又害怕。”梁景成怅然地说。
    “都安排好了么?那边的事情。”
    “安排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这边签字。喏,今天校长已经签了字。”他摸出一张表来给锦绣看,好像要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一看到那张表,锦绣才晓得自己这下是彻底无望了,拿着它,手有些轻微地颤抖,好像是医院的化验报告,宣布她得了癌症,没得治了。她说:“很好,多好啊。”顿了顿,问,“什么时候走呢?”
    “下个月一号的飞机。”
    “这么快。也好,早点过去,不晓得那这是什么天气,应该是冬天吧?还是夏天?我的地理最不好,哎呀,真是想不明白呀。”锦绣的声音一路低下去,只剩一丝游离的气,身子一寸一寸地往下矮,是一株水仙霎时间枯萎,挨不过芳华。她轻声探问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四年吧,四年以后回来。当然中途也会回来,春节什么的总要回来陪家人一起过。”
    “哦。”锦绣把表递还给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如果我回来,我就来找你,你会见我么?”
    “当然会。”锦绣望着他,说,“我就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索性都坦白了吧,她到底有多么喜欢他,是比写在明信片上的更多,更多。
    “会见面的。说不定,我还会专门回来看你。不是为了看父母,只为了看你。想你的时候。”他说得半真半假。锦绣只当他是在哄她,漠然地一笑,权当信了。但后来他真的为了她回来,她又不信了。
    那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他们开始谈恋爱,在电话里谈。每天上午十点左右,他都会准时电话她,“好像成了一种习惯,听你的声音。”“会贵么?要不然我打给你?”“不用,我这边便宜。”怕花她的钱,他硬是不给她他的电话号码。苏九久很不看好他们的感情。说:“远距离恋爱,迟早分手。”锦绣不与她争,其实自己心里也没错。她时常觉得,要不是他在墨尔本,他们也不会好起来。也就是说,是他在没有太多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了她。若他一旦有了选择,也就绝不会选她。毕竟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太少,感情只是勉强拼凑出来的一幅图,缺的地方比填上的地方更多。又经不住心理暗示。就算以前两个人是有那么点意思,但也不像现在说出来的那么多,听着句句都像那么回事。苏九久劝她道:“你心里可要有一个打米碗,把退路想好。他要是在那边遇到个适合的,肯定立马就把你甩了。”锦绣嘴上响应着,一副很有城府的样子,好像吃亏的绝不可能是她,“哼,他的好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只是和他周旋,看他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样。”她全然没有了少女的气度,是市井女人尖酸刻薄的嘴脸,“他找我,无非就是找个精神寄托,一点也不是出于喜欢。他要是喜欢我,怎么一早不来找我,偏这个时候来找我?当我傻,以为我不知道,那我就当不知道,看看他能和我玩到几时!我倒是无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偌大个成都,还怕找不到个好男人?他就惨啰,放眼望去,全是金发碧眼的洋妞,他看上了人家,也只怕人家看不上他。”她瞎诌着,一句也不作数。说出来,只是逞强。末了还嫌不够洒脱,补充道:“我和他呀,就是你耍我我耍你,苍蝇耍蚂蚁!”苏九久叹口气道:“你若真是这样想,那就好了。”好像她的心事,全瞒不了她。
    梁景成其间为她回来过几回。第一回 是圣诞节。她以为就要一个人过。寝室里的女同学都结伴上街去了,她自愿留下来看门。自从同梁景成恋爱以后她就不大爱出去,越热闹的地方,她越是无处遁形,是一件冷冷清清的旧式月白色长衫,挂在文件柜里没人穿。她躺在被窝里看小说,梁景成已经一天没有跟她联系,她心里正在怄气。
    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说有她的快递,叫她到学校门口来取。她想,最近没有在淘宝上买东西呀。但随即又觉得好像是买过,冲动型消费者,跟猴子掰包谷似的,买了就忘了。经常在网上乱七八糟地拍一堆东西,寄到后拆开她都觉得惊讶,怎么会想到买这个?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就是那么一个稀里糊涂的人,用过的伞永远不知道放在哪里去了。马马虎虎的性格,常吃了亏,也当是哑巴亏,顶多同人讲讲,把人讲毛了,替她打抱不平,她又挨过来劝人,讲好话,时常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为难的位置,左右迎合着,就是没有左右逢源。
    那日她挂上电话,拢上睡衣趿着拖鞋就去了,一路上冻得鼻流涕淌,碰见熟人,还用粗话和人调侃几句,最不文明的行为和最不雅观的模样,都被他尽收在了眼底。他那时喜欢着她,也都觉得可能。她见远处伫立一男子,那相貌,那身段,极眼熟,想认,又害怕,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梦如肥皂泡泡有彩虹的七色,水波一般一荡一荡地往上飘,一口气重了也可能把它吹破,她把脚步都放松了。
    他背着手朝她笑,穿一件白色圆领纯棉T恤,外套一件宝石蓝毛绒开衫,衣服有被阳光照晒过的松松软软的干燥的气味,是从南半球来的人,带着海水的蓝,把成都灰蒙蒙的天都给漾出了一道碧波,像飞机在晴空划过的痕迹,久久不散去。他俏皮地对她眨眨眼,说:“怎么?才多久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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