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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淑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才转身,忽然愣住:“啊!……你把它弄回来了?!”
    原来在她面前墙上,那副原先“失踪”了的《太湖春晓图》赫然又出现了,正端端正正的挂在那里。
    萧宪走前一步,笑道:“这个礼物怎么样?可合你的心意吗?”
    “真是……”东淑白了他一眼。
    萧宪笑看她促狭的表情,叹道:“我本来想将这幅图烧了的,免得留着可气,可上次你就是为了这个跟我吵架,我知道你喜欢他,少不得就依了你,难道要让你不高兴?如今就‘完璧归赵’吧。”
    萧宪是一语双关,东淑自然明白。
    可是……当初才回到闺房的时候,看到少了这幅图,总觉着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似的,类似魂魄一般的,可如今萧宪重又将图布置了回来,原本该有的喜悦却并没有很强烈。
    兄妹两人站在这幅图之前,一起打量着,东淑歪头看着图画中烂漫的山花,跟湖上泛着的小舟,半晌说道:“哥哥,你还记得最初得这幅图时候的情形吗?”
    萧宪微怔,继而笑道:“怎么会不记得?”
    两个人目光一碰,东淑笑叹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不然的话,那个人怎么就会骗到哥哥跟前儿,又怎么偏那些粗糙的画中就夹杂了他这一幅呢,”
    萧宪听了这句,一时也有些感喟于心了。
    萧宪交游广阔,风花雪月什么都喜欢,加上出身贵宦世家,时常有些走投无路的寒门士子或者读书之人、或者奇人异士等前来投靠。
    那天有人自称是收藏古画的,因家境贫困,愿意把所藏的珍奇图画“送”给萧大人,免得流落在俗人手里。
    萧宪立刻叫人请他进来,把所带的图画一一看过,那些图画裱糊的倒是很用心了,但萧宪也不是等闲之辈,一看就知道不过是当世之人所绘,假充古董而已。
    只是他见惯了这些来招摇撞骗的人,虽然存心不良,到底用的手段不算恶劣。
    这些人用尽法子不过是希图些银子,一百个人里兴许有一两个真有难处的,却不能赶尽杀绝。
    于是并不多言,只叫小厮拿了五两银子给了这人,画却留了下来。
    那人自然是心虚的,见状便明白已经给识破了骗局,当下不敢吱声,拿了银子行了礼后便忙忙的去了。
    萧宪本想把这些赝品付之一炬的,谁知东淑因听说他又“散财”了,便过来看他的笑话,看他用五两银子收了十几幅“古画”,笑得捧腹。
    萧宪看着她笑的前仰后合,眉眼生辉的,却也笑道:“古人说千金难买一笑,如今我只用了五两银子就引得你笑的这样,这真是花的最值得一笔钱了。”
    东淑敛了笑,上来翻看那些画,又道:“这笔法倒也难得了,怪道你给了他五两。”看了片刻,忽然目光一动,竟从这些卷轴里挑出了一张:“这个……”
    她手中拿着的,便是一副《太湖春晓图》,这幅图萧宪刚刚看过的,这却不是古画,但技法生疏而粗糙,也绝非出自什么名家之手。
    他心想大概是这卖画的人故意掺和在一起叫人难辨真假的,便没有在意。
    此刻见东淑拿了便道:“怎么了?这幅图整体的构图倒也好,只是也仅只如此了。”
    东淑歪头打量着,却道:“我却喜欢这幅图,透着些灵气。倒像是让人看了也觉着神清气爽身临其境一样。”
    萧宪笑道:“是吗?”又细看了会儿道:“我确信这绝非是名家所画,多半是什么无名之辈信手所涂。你若喜欢只管拿了去,留在这里,只能付之一炬罢了。”
    于是东淑便把这幅图带了回房,竟郑重地重又裱糊了一遍,挂在中堂。
    萧宪本觉着她孩子气,可是来多了几趟,不知怎么也越看越顺眼,竟觉着这幅图跟她的房间颇为契合,浑然一体,且更点缀的屋内多了几分江南气息。
    后来……曲曲折折,才知道这乃是出自李衾手笔。
    此刻萧宪道:“当时我还笑,说不知是哪个小子所画的图如此有福,落在妹妹的房内整日供着,没想到是他……唉!”
    东淑回想往事,怦然心动,便微笑道:“幸而哥哥还留着,算是个难得的纪念吧。”
    “嗯,”萧宪长长地吁了口气,双眼微微眯起看着面前的图,轻声道:“那就让他留在这儿吧,这次,我希望他永远也不要给挪动了。”
    东淑因为想到之前跟李衾的过往,未免心神不属,隐约听到萧宪的语气有些古怪的,可也没有在意,只当他也是因为以前的事情而一时感慨。
    此时彩胜走了来说:“老太太那边派人来,问少奶奶怎么不过去了?”
    萧宪才笑道:“你快过去吧,你简直是老太太跟前的宝贝,一刻也缺不了你了,别让老太太觉着我抢了你过来。”
    东淑心里还搁着一件事儿,本不打算问,这会儿有点忍不住,先打发彩胜去了,才对萧宪道:“那个、镇远侯……什么时候离京?”
    萧宪见她主动问了,才敛了敛眉。
    “怎么了?”东淑问。
    萧宪摇头,片刻才道:“本来先帝的意思,是让镇远侯带了家眷一起离京,年前就走的。”
    “年前?然后呢?”
    “可景王殿下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不适合再跟着颠簸来去的,便让镇远侯把家眷留在京内,不过殿下也算是尽了心了,许镇远侯过了年,跟老太太团聚了再走。”
    东淑听萧宪说完,皱眉不语。
    萧宪道:“在想什么?”
    东淑才笑道:“没什么,我是看不透先帝爷跟静王殿下的心思了,索性不去猜了。”
    先帝的旨意本就奇怪,怎么这么着急的就要催李持酒带家眷等出京?景王的安排好像是顺理成章,但因为先帝的这旨意古怪在前,所以连带着景王的做法都显得不太“正常”了。
    可东淑又不明白,区区一个镇远侯有什么了不得,他的确能打仗,是个干将。
    可除此之外,应该是没有什么别的了。
    萧宪听了东淑这般说,便一笑说道:“听话,别去管这些,这些事儿啊,碰不得。”
    意味深长地说罢,萧宪目光转动,竟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副《太湖春晓图》。
    萧宪送了东淑去老太太上房,自己则马不停蹄的要出府,不料萧卓因知道他回来,便忙叫人来传了过去。
    到了萧老爷书房,萧宪行礼过后,萧卓道:“怎么请你来一趟这么难,听说你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就在江雪的房中呆了许久,倒有什么话说不完!”
    萧宪只陪笑道:“父亲有什么吩咐?”
    萧卓微微迟疑,挥手示意书房内的小厮们都退了出去,才低声道:“我最近听说,先帝临终前下了一道遗诏,封在了内侍省的御库之中?”
    “是。”萧宪回答。
    萧卓问道:“这应该是传位的遗诏,怎么竟不许魏中书等传阅便立刻封存了呢?”
    原来那天晚上萧宪领了遗诏后,便交给了负责管理御库的公公,命封存入档。
    御库之中留存的,都是历来皇帝所下的每一道旨意,一旦封存便不能随意查阅。
    就连当时在场的李衾,魏中书等人都不曾目睹过这道诏书。
    这些日子,景王也曾问过萧宪为何要把遗诏封存起来,萧宪答道:“这是先帝的意思,先帝说,已经下了口谕,这道诏书不过是留档而已,所以不必传阅,只叫封存便是。”
    这个理由很过得去,景王也无从问起。
    何况又是先帝的遗命,自然不敢违抗。
    此刻见萧卓也问起来,萧宪也便如此回答了。
    萧卓听了,想了片刻道:“原来如此,这倒也罢了。”他叹了这句,又看向萧宪:“只是我又听说先帝写这道诏书的时候,只留你跟高总管在身边,也算是对你的特殊恩遇了,只不知是福是祸。”
    萧宪道:“父亲勿虑,此事景王殿下自也知道,先帝是因为遇刺的时候我曾挺身救驾才这样相待的。”
    萧卓点点头,叹道:“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景王殿下虽向来贤名在外,可不知以后如何……你记得行事务必要格外小心,千万别出任何纰漏。”
    萧宪遵命。
    萧老爷又道:“不过,景王跟李子宁的关系倒一向的很好,子宁又不是个忘本的人,且很念旧,应该不至于过分担心。”
    “是。”萧宪皱皱眉,嘴上依旧应着罢了。
    萧卓最后那句话,自然指的是跟李家的儿女婚姻关系,从前是东淑,现在是江雪,她们竟都成了维系萧家跟李家渊源的人。
    可是在不久之前,萧卓还很不待见“江雪”。
    萧宪从府门口走出来,竟没留意雪愈发大了,留春在身边高高地擎着伞替他挡着雪,却因为风一吹伞又重,几乎握不住。
    正在飘摇不定的时候,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探出来,替他把伞接了过去。
    留春扭头,惊喜交加:“咦,镇远侯,您怎么在这儿?”
    萧宪正自顾自想事儿,猛地听见一句“镇远侯”,脸色不由变了,转头看时,果然见李持酒近在咫尺,手中握着那把油纸大伞,很是殷勤地替他遮着风雪。
    萧宪瞪了李持酒半晌,终于道:“镇远侯,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迎着他三分警觉的目光,李持酒笑蔼蔼的说道:“我、我是路过,恰好看见了萧大人出门,便过来请个安。”
    萧宪的目光上移,发现他的发端的雪早就融化成了水,脸颊边上都有些湿淋淋的,显然在外头呆了不短的时间。
    “你……”萧宪欲言又止,扭头看了一眼府门口,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便重又换了一副严厉些的神情,略略故意的提高了些声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快就要领旨出京了,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李持酒忙道:“我没干什么呀,萧大人误会我了。”
    萧宪道:“这里不是别院,所以你不像是在别院一样可以随意乱闯是不是?”
    “这倒不是,对我来说要进去也是容易的……”李持酒道。
    萧宪的眼睛略睁大几分,继而喝道:“你还敢说?难道你真的还想再私闯一次?你若真敢,这次进大理寺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上次也不算很容易,”李持酒说了这句,迎着萧宪的目光,忙又陪笑:“是是是,萧大人说的对,我是万万不敢的。”
    门口的风毕竟大,萧宪且又不适应之中风寒雪冷的天气,若不是吏部事情紧急,哪里肯露面走动。
    他不想跟李持酒多说,便道:“你不敢就好!”
    说完之后便欲登车,只是脚下未免有些滑,李持酒眼疾手快,又忙过来探臂扶着他。
    只是李持酒举伞的是右手,此刻探臂出来,就露出了还裹着纱布的伤手。
    萧宪一眼看见,眉头又皱了皱,转头看向李持酒,见他仍是笑着,便重重地叹了声,终于上了马车。
    留春踌躇了会儿,道:“侯爷,这伞您拿着吧……好歹别站在风雪里,您身上又有伤。”
    李持酒笑道:“别!我不怕风雪,你拿着伞,别让风吹着萧大人才是正经。我皮糙肉厚,你不用管。”说着把伞合起来递给了留春。
    留春也无奈了,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收了伞,跟着马车去了。
    这边李持酒见萧宪的车驾走了,他歪头看了半晌,便沿着院墙往后走去。
    萧府的这些人老早就看见了镇远侯在这里,只是不敢吱声,又听他跟萧宪说了话,越发不敢来招惹,便由得他去了。
    李持酒走开,身后乘云跟一名侍卫牵着马,缩着脖子跟在他身后,眼睁睁地看到他走到了萧府的侧角门,抬头往内看了一会儿,却并不动作,只仍低头走开。
    谁知走了半天,又转过身来,重回到角门出徘徊。
    这样来来去去,地上本来铺满雪的路都给他猜出了一条小径。
    乘云实在看不下去,便跑到萧府门房处借了一把伞回来,追到李持酒身后:“侯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要不然您真的要见谁的话,咱们就正经的去门房上说一声就是了。”
    李持酒看了他半天:“说有什么用,你以为说了就会见吗。”
    乘云嘀咕道:“那总得有个答案,比您在这里干等着的强,这风雪越发大了,就算身子好也架不住这样折腾,何况之前又中毒又留伤的,如何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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