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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浣溪道:“大概是先前给打趣了一句,江姐姐就先回去了。”
    周老夫人笑道:“却也罢了,在这里呆了这大半天,也该让她歇会儿了。你们也都去罢,我也乏了。”
    众人才都起身退了。
    陈夫人跟萧浣溪在后,看着张夫人先去了,便道:“你瞧瞧大太太,把个干女儿当成亲女儿一样的护着,我刚才说几句话她就不乐意了。”
    萧浣溪笑道:“谁让您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婚期倒也罢了,明知道镇远侯是江姐姐的心病,偏又当着李大人提起来。”
    陈夫人叹了口气,见左右无别人,便道:“你叫我怎么能够心平,之前本来说好了的,萧府跟李府还要再结亲,人人都猜是你,那会儿不知多少人过来奉承我,没想到半路上居然出来个江雪……她要是个身份高贵的也罢了,偏偏……可笑的是,这般一个人,阖家竟当作宝贝一样,这般待遇简直不比萧东淑差多少,反而比她更胜一筹呢,我已经糊涂了,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浣溪道:“太太,以后可千万别再提这件了。弄的像是咱们上赶着反而落空一样。我心里却没什么,虽说是为了两家着想才要联姻的,但毕竟李大人可算是我的姐夫,我才不凑这个热闹呢。”
    陈夫人道:“姐夫又怎么样?就是姐夫才更顺理成章呢。自古多少小姨子嫁给姐夫的,就是替你东淑姐姐照顾他……不比别人更尽心、更知冷知热?哪里不比那个江雪强上百倍。”
    萧浣溪摇头不语。陈夫人又道:“何况,假如李衾不是这个地位出身倒也罢了,如今你看看这京城内,这天底下,除了咱们府的萧宪,还有谁比他更风光?既是先帝的宠臣,也是景王殿下的近臣,比萧宪还更得力些呢。除了他,你还望哪里找更好的去?”
    萧浣溪笑了笑:“再好也不该是我的,倒也不用多想了。”
    陈夫人皱着眉又想了半天,终于道:“这些人既然一条道走到黑,我也难说别的了。为今之计就是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才能争这口气。”
    但是正如她自己说的,放眼天下,哪里能找到比李衾更出色的人物?
    两人这边商议的时候,东淑却已经回了房中。
    其实在李持酒于府外逡巡的时候便有人进内禀告,东淑自然知道了。
    当时的场景,颇为尴尬。
    幸而周老夫人体沐慈柔,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也值得巴巴的来说,何况既然是外头的男人,自然是来找萧宪或者大老爷的。”
    故意的说了这句后,便叫了两个贴身嬷嬷,又如此这般叮嘱了一会儿,叫她们去打发李持酒。
    甘棠陪着东淑回房,一路忍着,进了门后才道:“姑娘,怎么侯爷竟然跑了来,天这样冷雪这样大,他居然等了那么长时间……若说是找萧三爷的,又不像,也不叫人通禀,难道是……”
    东淑道:“老太太都说了,你又多嘴。”
    甘棠便不敢吱声,彩胜笑道:“叫我看多半是有事情跟三爷商议,姑娘也不懂那些,自然不必理会。”
    后来,甘棠叫小丫鬟去打听,知道李衾来的时候李持酒已经走了,这才放心,又特回来跟东淑说了声。
    东淑反而怪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又跟我不相干,哪怕他硬挺着冻死在那里呢,也是他自找的。”
    她虽如此嘴硬说着,脸色却比先前缓和了几分。
    甘棠早瞧在眼里,就只笑道:“是是是,是奴婢多嘴罢了。”
    过了除夕之后,景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开广,大赦天下。
    不料就在初三这天,北方玉关传回紧急军情,胡狄派兵犯境。
    李衾得到消息,立刻跟魏中书等人进宫面圣,新帝看了公文,道:“之前本已经有了安排,要调镇远侯去北关的,他毕竟是李尚书一手提拔看重的人,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于是立刻下旨,命镇远侯李持酒任左屯卫将军,奉旨镇讨使,从冀州调兵两万,即刻赶往北关镇守支援。
    李持酒在出发之前到兵部领虎符,顺要拜别尚书大人的。
    他先前也来过几次,并不觉陌生,入了正堂院,到里头行了礼。李衾道:“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李持酒道:“多谢大人关心,已经安顿好了。不过卑职出京这段日子,还请大人多照看卑职的母亲。”
    “你放心,我自然知道。给你调派的人手觉着如何?”
    “大人费心了,都很满意。”
    他今日说话倒是一派正经,李衾趁机嘉勉道:“镇远侯你这一去,不可掉以轻心,务必打起十万分精神,若是能打了胜仗,将来自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李持酒笑道:“尚书大可不必跟我说这些,我自然知道,至少绝不会辜负您的知遇之恩的。一定风风光光的回来。”
    果然还是这么张狂不改,李衾将那枚虎符拿在手中,看着李持酒一笑道:“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的捷报了。”
    因为皇命催的急,李持酒接了虎符后回到侯府,稍微整理,准备次日一早出发。
    苏夫人这边当然是万分舍不得,当初就算贬斥出京,也是跟着儿子的,纵然在昆明的时候李持酒每每萍踪浪迹不着家,可毕竟知道相隔不远,且随时都会回来。
    哪里像是这次一样,相隔千里,而且是刀兵之地,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不能见面。
    自打年前得了消息,苏夫人日夜思量,眼睛都哭肿了。
    今夜见李持酒来拜别,苏夫人拉住他的手,还没开口泪珠已经先掉了出来:“皇上真真是糊涂了,为什么要把你派出去?”
    李持酒以为她说的是杨瑞,便道:“母亲,这是大行皇帝早定下的……先帝是为了我好才让我出去历练的。”
    “我就是说先帝,”苏夫人张口嚷了这句,又连哭带说地道:“我看他是故意让你去送死的……”
    虽然李持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苏夫人却似胆小如鼠,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苏夫人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虽然是在自己家中,还是忙阻止:“娘,你怎么这么说?行了消消气儿,我也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苏夫人却又堵住他的嘴:“大正月里别说这个字!”
    明明是她先说的,李持酒无奈:“好好,咱们谁也不说就行了。”
    苏夫人凝视着他的眼睛,悲从中来,道:“你先前因为前太子进了内侍司,后来又莫名其妙惹了萧尚书差点给毒……”
    硬生生把那个“死”咽回去,苏夫人道:“我本以为跟皇上求了情,从此就能保你平平安安的,哪里想到竟变本加厉了!”
    李持酒是知道苏夫人曾进宫的,但她只说是跟皇帝求情分,所以李持酒并未多想。
    此刻见她有提,便笑道:“要不怎么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呢,谁知道皇上心里想什么,其实儿子听说要我出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呢。但是皇命难违,何况……总让我呆在京城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就像是进了大笼子似的蜷缩着,骨头都懒了,我其实也很想出去经验经验。”
    苏夫人定睛瞧着他:“酒儿,你不懂。”
    “母亲说什么我不懂?”
    苏夫人嘴唇翕动,流着泪道:“你本来不用受这些磋磨的,你本该、本……”
    她到底说不下去,只扭头忍着道:“娘、娘别的也不想了,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就行,如今连这个心愿也完不成了。”
    李持酒笑道:“怎么完不成?娘,大正月里说点儿吉利话,你儿子能耐着呢,这一去保管建功立业,封大将军,当上柱国,让您也做一品诰命夫人!”
    苏夫人眼中带泪,听了这句却又破涕为笑:“你、你啊……”
    李持酒道:“您留在京内也好,至少比在边塞安全些,我也少操心。您只管安安稳稳等我凯旋回来就是了。若是觉着闷,就叫若兰表妹他们来陪你说话。”
    苏夫人含泪点头:“知道了,你不用操心我,只记得娘一句话,什么建功立业,大将军,上柱国之类,都不要紧,只要你全须全尾安安稳稳的回来就行了。记住了吗?”
    李持酒笑:“记住了。一定做到。”
    苏夫人拭泪,又道:“记得去祠堂多烧两炷香。”
    镇远侯磕了头退出来,去祠堂上香。
    苏夫人坐在原地,彷徨无措,想要大哭,却又怕惊动了镇远侯,便只用帕子掩着嘴忍泪,这时侯倒是想找个能说话倾诉的人,只可惜放眼府内,竟没有一个!
    这一夜李持酒回到房中,乘云早把包袱收拾妥当,也无非是几件换洗衣裳之类。
    李持酒躺在榻上,知道明儿早起,得快些安睡。
    不料却毫无睡意,耳听得外头北风敲窗,李持酒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举在眼前看了半晌,又深深嗅了嗅,放在唇上亲了一下,最后才小心翼翼重又放了回去。
    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胸前,心神似乎安稳了些,这才重睡了过去。
    次日绝早起身,匆匆洗漱了,先去老夫人那儿,听丫鬟说苏夫人昨儿几乎没合眼,李持酒便不叫惊动,只在房门口磕了头,就往外去了。
    点了随行的将士出城,将到城门口,却见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车内的人掀起半边帘子正打量,李持酒看清是谁后立刻下马奔了过去:“萧大人?”
    原来里间的正是萧宪,萧宪并不下车,透过车窗看着李持酒:“要出发了?”
    李持酒仰头看着他:“是啊,萧大人怎么来了?这城门口的风忒大,别吹的您头疼。”
    萧宪望着他过分明朗的笑脸,犹豫了会儿才道:“所以我并没下车,只是你……镇远侯,你出这趟差可不轻松,一定要、小心谨慎行事,不要疏忽大意……”
    他说的很慢,仿佛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李持酒笑道:“原来大人是来送别,也是为担心我?大人放心,我自然不会胡闹,也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萧宪本来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直到现在,看着他认认真真的表情,以及这种似没心没肺的笑,心头竟一阵酸涩,像是给人攥紧了心狠捏了一把。
    “总之……”他咬了咬牙,却也恼自己虽然有口却不能言,便只道:“你得给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不许有事!”
    李持酒听了这句,才意外起来,他仔细看了萧宪半晌,终于半带期望半是迟疑的:“萧大人,您、您……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
    萧宪的心一跳:“嗯?”
    李持酒像是要掩饰自己过分的期盼般,假装调笑一样问:“是不是有人担心我,才托您说这话的?”
    原来,镇远侯听萧宪说了那句后,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东淑,毕竟萧宪这句的关切意味太浓了,不像是萧宪的做派,而李持酒满心里又都是东淑,所以才这样问。
    但是在萧宪听来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他本能地以为李持酒问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曾经在武德殿内,握紧自己手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萧宪即刻色变。
    李持酒的眼睛发亮:“真的是她?是她叫大人来的?她担心我有事吗?她还说什么了?”
    这连珠炮似的问话把萧宪喷晕了。
    幸而萧大人也不是个蠢人,只是因为太过心虚,且“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而已,此刻听李持酒这几句问话才回味过来。
    “你、你以为是东宝儿……”他几乎冲口而出,那最后的名字却总算及时掩在喉咙里。
    李持酒脸上的欢悦淡去了一些,他又是失望又是讪讪的:“啊?难道不是?”
    心里有点凉,可又不想表现出来,便抬手挠了挠眼角,假意嬉笑:“难道还有别的人担心我吗?”
    萧宪生生咽了口唾沫,定神道:“行了,你别瞎猜。只要你能好端端地回来,还怕没有相见之时?”
    这话他本是有些安抚之意的,李持酒却又因这话而莫名的高兴起来:“是是是,萧大人说的是。”
    此刻随行官怕耽误了时辰,已经过来催了,萧宪只好收住话头,让李持酒自去。
    李持酒才要走,又回头对萧宪道:“萧大哥,您也替我带句话给、给她……我会好好的回来的,叫她别担心。”
    他本是个轻浮狂妄的人,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很不习惯,这简单的一句话又说的略带几分忸怩,看的萧宪目瞪口呆。
    若是在以前,只怕要呵斥他几句,比如不要痴心妄想之类,但是此情此境,竟无法泼他的冷水。
    直到李持酒上马带人出城而去,车中的萧宪才长叹了声,他靠在车壁上,回想刚才的“鸡同鸭讲”,苦笑喃喃:“差点儿露馅。”
    又想到李持酒这一去吉凶难测,那眉头便又皱紧了。
    李持酒去后两个月,兵部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到了北关了。
    逮到草长莺飞的时候,南边又有一个消息传来,原来是之前在南边封地的三皇子,突然间急病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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