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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衾垂眸看着她, 心里还是在惊跳,语气却更加温柔:“你看看我,我是子宁,我在这儿, 你不用怕。”
    面前所见,她的长睫轻轻地抖了抖,然后小心似的微微睁开。
    目光逡巡, 望着面前如玉的容颜,她的唇颤了颤,声音没有出口,泪却先顺着脸颊滑落。
    李衾看到她哭,就像是喝了一杯熬得太浓的普洱,心里的滋味实在难受的厉害。
    窗外的蝉声再度随风送了进来,仿佛还有人的低低说话声。
    李衾听见了,却并不理会,只是专心抱着东淑。
    这样唐突的举止,他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他本来就是个端直微冷的性子,当初跟东淑成亲最初也还是如此,直到两个人互相了解,才逐渐掏出真心,变得亲密无间,但那也只是对东淑一个人而已。
    为她服丧的这几年,李府里不管是长辈还是哥嫂,都曾劝他赶紧再娶,甚至明目张胆的往他身边儿塞些长相出色的丫鬟,但他从没有再抱过任何女人。
    所以上次去了萧宪别院,在马车内跟她相见,一时就如干柴烈火,有些情难自禁。
    此刻又抱着她……像是旧梦重温,可毕竟这个人是江雪,所以又像是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似的。
    可也顾不得那么些了。
    给李衾温柔的哄劝,东淑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当然不知道李衾的感受,但对她来说,这样的亲密接触显然也有些不太适应了。
    “你、先放开我。”东淑垂着眼皮,低声说。
    李衾见她好似已经恢复了,这才慢慢地松开双臂。
    东淑身上的绢丝衫子已经因为这一抱给揉搓的有些皱了,她看着那些明显的褶皱,抬手轻轻地抚了抚。
    “你刚才问我什么了?”东淑低低地问道。
    她恍惚听李衾进来,问了几句话,但当时她的神智早就不在此处,而在那个她本来很想要忘记的地方。
    要是知道答案是这样的让人不能接受,今日……只怕她就不会故意带彩胜过来了。
    李衾道:“没、没什么。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东淑总算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的毫无血色,唇却不知为何格外的艳红,因为蕴着泪,两只眼睛水汽氤氲,湿淋淋的,像是初夏还有些沁凉的下雨天。
    李衾看的有些呆。
    东淑对上他注视的双眼,微微一笑。
    这个笑显的非常脆弱,像是对着光能透亮的薄胎瓷,细薄如纸,一碰就会破碎。
    奇怪的是东淑虽然在笑,眼中的泪滴却忽然掉了下来。
    李衾惊心。
    他想问东淑刚刚袁南风跟彩胜的对话,他想问东淑是现在知道的呢,还是早就想起来了,……故意安排今儿的情形。
    但是看着她的这个反应,他问不出口。
    东淑低头,细嫩的手指勾起像是要舒展开的兰花,指尖在眼角轻轻地一弹,将一点还没来得及滚落的泪弹开。
    然后东淑说道:“你不在前面射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衾非常意外,他本以为东淑会跟自己说起刚才的事情,岂料竟是这么一句。
    他的眉头微蹙,狐疑地看着她。
    东淑轻声又问道:“若叫人看见了,岂不饶舌。对了,今年的头筹可还是你?”
    李衾道:“是。”
    东淑一笑:“难得,当了这几年的尚书大人,位高权重,深居简出的,武功仍是没有落下,要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大腹便便,动弹不得了,哪里还能拉弓射箭,百步穿杨呢。”
    李衾默然看着她,伸手过去又捉住她的手:“怎么忽然说这些?”
    东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间想到了,我是夸你,怎么尚书大人不受用吗?”
    她说着又是嫣然一笑。
    江雪的容貌本就跟东淑有七八分相似,东淑这般而笑,正是昔日跟他在闺中玩闹之时常有的神态,李衾心头一荡,刹那竟忘了其他的所思所想。
    “淑儿……”他喃喃唤了声,微微地低下头,情不自禁地靠近。
    东淑及时地抬手在他的唇上掩住:“你干什么?”
    李衾一怔,她手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三分在他的记忆里,还有一些是陌生的女子馨香。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一时血涌,竟也不顾那么多了,索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正在这会儿,外头又有人声响起,一个道:“怎么是你?难道三爷在这里?”
    然后是金鱼的声音:“回晴姑娘,三爷在这里歇息着呢。”
    “可是明明刚刚听人说江家姐姐在这里的。”
    金鱼心怀鬼胎,正答不上来,就听林泉花言巧嘴地说道:“几位姑娘们若是找江家少奶奶不如先去老太太那里,兴许她已经先回去了呢?奴才先前还听说老太太那里派人来找姑娘们呢。”
    萧浣溪道:“我们正是想叫着江姐姐一起回去的,既然她先回去了,那咱们也去吧,别耽搁了时间让老太太不高兴。”
    李祈晴跟萧安安皆都答应,只有屈青瑶道:“三爷好好的怎么到内宅来休息了?不是该在外头的吗?”她满心想找机会见一见李衾,故而不肯就走,却在李祈晴等的劝说下终于不情不愿的先去了。
    等众人走了后,屋内东淑道:“三爷是不是该出去了?里头想见你的一大堆,想必外头也自然都在找你,倒是别耽搁在这里,若再有人来找,要搪塞可就不容易了。”
    李衾看着面前的东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他跟前的人,竟越来越像是他记忆里的东淑了,这种感觉比之前跟她相处时候的任何都要强烈。
    李衾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不妨事,让他们来。”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东淑不看他,只扭头瞧着外头随风摇曳的树荫,道:“你是男人自然不妨事,我却不能在这时候再闹出什么来,毕竟我已经是和离下堂另攀高枝儿的风云人物了,可不想再背上个私下勾引的罪名。”
    李衾眼中透出几分淡和的笑意:“你怕?”
    东淑转回头来:“不怕,就是烦而已。”
    答了这句,她又淡淡道:“我毕竟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李衾脸上的笑缓缓消失。
    “三爷,”门口是金鱼小声的:“咱们该回去了,外头只怕有人在找了。”
    东淑不等他开口,重又垂眸道:“三爷去吧。”
    李衾沉默了半晌,终于道:“过去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横竖一切都有我,还有萧宪。你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
    东淑听他这么说,眼中便多了一丝诧异。
    她看了李衾片刻,带笑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李衾起身,才要往外走,又回头看着东淑。
    东淑正盯着他的背影,见状道:“怎么了,还有事?”
    李衾说道:“还记得……当初你才嫁过来的时候吗?”
    东淑顿了顿:“为何忽然问这个?”
    “只是也忽然想到了,”李衾望着东淑道:“那会儿你跟我互不信任甚至互相讨厌,彼此猜疑……”
    东淑挽着衣带上的佩环,笑道:“我可不敢那样放肆。只是三爷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是要翻旧账不成?”
    李衾不理她戏谑的话,只道:“你细想想,这会儿……是不是也有点像是那时候?”
    东淑这才停了手,她抬头看向李衾,却不言语。
    李衾望着这双泪渍未干的明眸:“可是我相信,不管怎么样,终究都会好起来的,像是我跟你两心相悦,像是……淑儿重新回来我身边。”
    李衾说完这句后,才转身往外去了。
    东淑独自坐在榻上,看着李衾走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了她一人。
    环顾周围的桌椅板凳,茶桌花瓶,冰冷木然,并无一个可说话的,东淑突然间有些不安。
    她想要叫李衾回来,想要抱紧他,告诉他自己还是怕的。
    可是他已经出门去了。
    而她,只有泪忽然又涌了出来。
    东淑紧紧地抱着双臂,低头将脸埋在膝上。
    彩胜进门,还有两个李府的丫头,捧了水给东淑梳洗。
    等人都退了,彩胜才道:“少奶奶,三爷都跟你说了什么?”
    东淑淡声道:“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说,我不说的,你且不要问最好。”
    彩胜看着她的举止神情,不知为何竟觉着俨然是萧东淑在跟前,脊背上一股寒意。
    本来彩胜觉着今儿该是甘棠陪着东淑过来的,谁知东淑点名要她陪着。
    在来的路上,两人在车内,东淑才跟她说道:“出了事后,这是你第一次回李府吧?”
    彩胜道:“是。”
    东淑道:“今日自然会遇到不少熟人,难为你了。”
    彩胜以为她是闲话,便道:“这也没什么,三爷应该已经跟他们交代过了,就算见了我应该也不至于太惊讶。”
    东淑问:“三爷是怎么交代的?”
    彩胜道:“这……就是说我先前走失了,是咱们府的三爷找到了,留在别院里,后来就跟着少奶奶了。”
    东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李大人会把你给我?”
    东淑一直没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彩胜当然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她只以为萧宪跟李衾把自己给了这个人,只因她长相跟东淑相似,爱屋及乌罢了
    如今听了这句,自觉着不好如此回答,就问道:“这……少奶奶以为呢?”
    东淑道:“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
    “什么?”彩胜惊愕:“这是什么意思?”
    东淑道:“我知道你们姑娘死的蹊跷,萧大哥也没有瞒着我,该说的或多或少都告诉了我一些,萧大哥还说……”
    彩胜有些魂不附体,听到这里忙问:“难道少奶奶是听我们三爷调度的?三爷、说了什么?”
    东淑道:“萧大哥说,姑娘毕竟是在李府出事的,这件事虽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可难保李府的人干净,如今那外头作祟的人已经血债血偿,剩下的账该算的也不能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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