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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萧宪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而李衾……他已经为她干过一次惊世骇俗的事了。
    而如今的仇人竟然是皇帝,若是说了出来,叫他们两个如何抉择?
    难道真的要为了她,去造反吗?!
    对于萧宪,东淑只想用自己的能力保护他,那就是别给他找事儿。
    但是对于李衾,东淑的心情很复杂,爱是一定爱他的,也很想到他身边去——当初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是这么单纯的渴望着的。
    可因为广恩寺的事情,就像是身心都压了一块巨石,让她无法喘气。
    她只想要远远地逃离,避开这一切!
    因此,这个即将来到的成亲的日子,对她而说,实在是煎熬,她一会儿觉着惶惑喜悦,一会儿又觉着痛苦难当。
    这段日子,东淑做的最多的就是对着那张《太湖春晓图》发愣。
    她一看能看上半天,似乎在看着这张图的时候,她好像就回到了当初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少女时候,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
    但是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在这光怪陆离的生涯中,也给尘世的污浊染的变了色。
    六月下旬,缠绵了几天的雨。
    一匹马飞奔进京城,马上的人冒着大雨冲到兵部,送达一个紧急军情。
    因上次大败狄人,狄人反扑,镇远侯率军出战,竟孤军深入,逐渐脱离了北关大军。
    事后找寻良久也没有找到人,茫茫大漠,无处可寻。
    消息传回了镇远侯府,苏夫人闻听消息,很快病倒了。
    之前那些纷至沓来之人,如今却鲜少露面,连朱家的人也只偶尔过来看望,不再像是先前一样殷勤。
    顺义侯夫人回娘家的时候,提起此事,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何况时过境迁也不必在乎,就对东淑说道:“我们侯爷也说了,镇远侯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他是个能人,就这样去了倒是可惜,这夫人嘛,虽无见识,但母子生死分离也是可怜。”
    这日,东淑因许久没回别院了,回去跟江先生和明值见了一面儿,顺路又去铺子打量。
    老管事跟伙计们见了她,忙迎了入内。东淑见店中仿佛少了好些东西,还以为是卖了,便问起来。
    老管事跟伙计对视一眼后才忙诉苦:“东家许久不来因而不知道,最近店里来了好些要账的。”
    “要什么账?咱们哪里欠过人账目?”东淑诧异。
    老管事苦笑道:“哪里是正经账目,是那些地头蛇、还有官府的人,过来掠夺打秋风罢了。”
    东淑更加吃惊:“什么?可……不是说他们不敢的吗?”
    “那是在以前,您难道没听说镇远侯出了事,只怕回不来的?所以那些人就又变本加厉起来了。”
    东淑听了这话心头一凉,没来由生气的很:“是些什么人这么放肆?”
    “什么恶人都浮出来了,”小伙计摇头,脸带悲戚地说道:“这可真的是人走茶凉呢,东家,别说是咱们铺子,周围哪一家不是跟给蝗虫过境了似的都在叫苦呢,对了,其实最遭殃的不是咱们这些门铺,最倒霉的数镇远侯府了,听说每天都有人去骚扰,明目张胆的欺负,就为当初小侯爷镇压了他们,唉!听说侯府老太太好像都不行了,哪儿还禁得住他们这样……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第87章
    东淑听到这里,垂头把店内的账簿简单的翻了一会儿, 总有些打不起精神。老管事的把最近收来的一个好东西, 黄公望的《水阁清幽图》给东淑看, 东淑才勉强瞧了一会儿, 就叫好生收起来。
    老管事看出她心不在焉,便陪笑道:“东家, 这画不比别的东西,是难得的稀世珍品, 留在这里……给那些人土匪似的来回,难保万全,不如东家带了去妥当。”
    东淑听了才点头答应,忙好生卷起来, 放进一个长的木匣之中,给了甘棠抱着。
    临出门,东淑又吩咐管事道:“这阵子我大概不会常过来,你们留神些照看,若是那些浑人闹得厉害, 就先把店面关上一阵子也罢了,丢些银子东西没什么,只别伤着人。”
    老管事跟伙计们都满面感激, 躬身送了东淑出门上车。
    东淑乘车往萧府而行, 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甘棠道:“之前王姨娘去找我的时候, 说住在哪里?”
    甘棠道:“她嫁的那个宋大人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儿,他们那些武官都住在北城胡同那片。”
    东淑想了想,道:“宋起建还在五城兵马司?”
    甘棠笑答道:“姑娘,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我记得那个官爷像是个很精明能干的人,多半该是还在。要不要打听打听?”
    东淑犹豫了会儿:“罢了,不必另外生事。”
    原来东淑心想,李持酒当初在京内的时候,结交了不少的“狐朋狗党”不说,也有许多的手下之人,他虽然给调了出京去了,这些人自然未必尽去,既然他们还留在京内,怎么如今镇远侯府给人欺负,他们竟然无动于衷?这也太过翻脸无情了吧。
    或者,是李持酒活该,交往的都是没义气的混账?!
    但是转念一想,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那些话都是管事跟伙计们听来的,也未必是真,还是算了。
    于是仍旧往萧府而行,不料走到半路,马车突然给拦住,有人急促地叫道:“车中的是不是江少奶奶?”
    东淑听到这声音暗暗称奇,原来竟正是昔日的王姨娘,之前她才想着此人,下一刻这人竟就出现了,可见这世间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甘棠早就掀起车帘看了出去,果然见车外站着的是王姨娘,看着有些神情仓皇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这车子。
    甘棠瞧了东淑一眼,便道:“王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王姨娘早看见了甘棠,既然见着她,自然等于见到东淑了,顿时眼前像是见了光明般的,便不顾一切地扑到车边上放声叫道:“少奶奶,求你救命啊!”
    东淑本来只听着甘棠跟她说话,闻言诧异,甘棠便替她问道:“王夫人,出了什么事了?”
    王姨娘流着眼泪,颤声说道:“我家夫君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会儿是在大街上,人多眼杂的不是说话地方,东淑便道:“叫她上来说话。”
    甘棠立刻领命,停车叫了王姨娘入内。
    王姨娘跟东淑照了面,二话不说先跪好了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才哭道:“少奶奶,求你救命!”
    东淑道:“别急,不要哭,出了什么事只管说。”
    王姨娘掏出手帕拭泪,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跟东淑想的并不一样,镇远侯当初奉调出京,之前跟随他的那些人里倒有一大半是愿意跟着他走的。只有像是宋起建这样在京城内有了家室的行动不便,才留了下来。
    也正因为有这些人留在京内,所以之前那些泼皮恶霸之类的才仍是不敢造次。
    谁知道镇远侯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一时之间,跟李持酒交好的那些人中,又有一半儿因担心的缘故,十万火急地出京奔着北关去了!
    宋起建本也要去的,只是王姨娘苦苦挽留,且又因为人走的差不多了,镇远侯府却有些势单力薄,所以他才勉强留了下来。
    果然,昔日给镇远侯打怕了的那些人里,因为听说镇远侯出事的消息,便死灰复燃起来,频频闹事,渐渐地闹到了镇远侯府。
    宋起建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留下来正是为提防这个,自然不会坐视,立刻带人先前制止。
    起初一两次倒也罢了,还能威吓那些歹人,谁知道竟从五城兵马司内部出了事,宋起建的顶头上司斥责他以权谋私,又说有人告他为非作歹之类,竟然问了他的罪,更贬了他的职。
    宋起建自然是聪明人,知道是因为护着镇远侯府的事情,本来这时侯该急流勇退的,但他因跟李持酒是生死之交,把李持酒当作是主子跟兄弟一样的人,哪肯理会这些。
    有一次那些恶人在侯府门外扔瓦片嬉笑作乐,给他遇见,冲上去一阵乱打,反而给闻讯而来的巡捕捉了个正着,不问青红皂白竟把他拿入了牢房。
    王姨娘是个低贱的出身,全靠李持酒一念之仁才能成为人家的正室夫人,可是京城内仍是毫无根基的,她又是个绵软的妇人,遇到这种事哪里还会有主意,早就慌了,听人的话用钱打点了两天,那钱进去一大半儿,宋起建仍是不曾出来。
    王姨娘求来告去,嘴唇都磨破了,眼泪也流光了,却没有别的好法子。
    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东淑,可东淑如今不住别院,萧府那门第岂是她能进的……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今日便鼓足勇气到萧府找人,谁知偏偏不在,半路上瞧见萧府的车驾,这才不顾一切跳出来碰碰运气。
    东淑听了这话,心中恼恨的很。
    就算当事人不是镇远侯,而是别的什么人,这样做也太过了。
    倘若镇远侯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如今落了难,这些人落井下石倒也罢了。
    可从管事跟小伙计嘴里听说,明明正好相反,如今这些歹人单纯的是小人得志便猖狂报复。
    原先东淑还疑惑,怎么镇远侯府遇到事情,李持酒昔日的那些人没有出头的,此刻才知道,不是没有出头的,只是给拿住了而已!
    不管是薛文礼还是宋起建,他们当然都是一身武功的好汉,可惜在京城之中,好汉实在是排不上什么坐席的。
    王姨娘说完之后,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她还不敢十分放肆,就小心地拉着东淑的裙摆一角,怯生生地哭求道:“少奶奶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夫君吧,我做牛做马也愿意的……”
    东淑便道:“你不用哭了,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何况宋大人也算是个讲义气、两肋插刀的好人,我绝不会让他受这种冤屈。”
    王姨娘听她答应,喜出望外,泪珠却更加滚滚落下,便只俯身拼命的磕头:“多谢少奶奶!”
    说了两句,又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我还以为我的命好的有限,好不容易得了个疼人的夫君又出了事,若是找不到人救命,我就打定主意要随着他去了,少奶奶若是肯救他,就是救了我们一家子了。”
    东淑听这话古怪,便道:“你说什么一家子?”
    王姨娘脸色一窘,终于红着脸说道:“我不敢瞒着少奶奶,我、我已经有了身孕了。”
    东淑大惊,旁边甘棠更忍不住道:“真的吗?”
    王姨娘点了点头:“我也是才知道的……还不足月呢……”
    甘棠瞪着王姨娘看了半晌,忽然说道:“真没想到,明明在侯府那么多年都没……”
    东淑反应过来,便咳嗽了声,甘棠才忙停了下来。
    东淑派了一个随车的小厮,叫快去找萧宪。谁知萧宪偏偏进了宫,她没了法子,想了想,便又叫去寻李衾。
    虽然派了人去,可东淑觉着李衾事务繁忙,就算在兵部,也未必有空露面,当下就只叫人先到御史察院。
    因为宋起建还担着五城兵马司的官职,拿他的罪名又是假公济私,故而人如今羁押在御史察院里,等待发落。
    马车在察院门口停下,即刻有侍卫过来喝问,陪同东淑的自然是萧家的人,便上前喝道:“不得无礼,看清楚,这是我们江夫人。”
    对这些侍卫而言,江夫人是何人,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府,何况又听说过萧府认了义女、且又将嫁入李府的事情,自然就是这位江夫人了,这般举足轻重,于是忙入内通禀。
    这边东淑下了车,她还是男装打扮,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当下也不管这些。
    那些侍卫看见是个“男子”,但细看却见身姿袅娜,便知道是“江夫人”了,又见她的丽容秀色,虽是男装,却更妩媚风流,别有一番动人之处,他们竟无法直视,纷纷低头行礼。
    才进了门,里头的侍御史听了消息,很是惊疑,便迎了出来。
    两下相见,侍御史打量东淑装扮,眉头微蹙,却定神笑道:“江夫人忽然来到,不知何事?”
    东淑淡淡道:“我来告状的,不知这里接不接状子。”
    侍御史大惊:“呃……夫人要告的是谁?”
    东淑道:“我告的人有点儿多,有些是地痞无赖,也有些是公卿大夫。”
    侍御史一愣:“这、这从何说起?”
    说话间,两人已经将到了御史察院的大堂,因也有不少人听说了消息,都出来探头看热闹。
    东淑见人多,索性站在门口,便不疾不徐说道:“我在太白街上有一家店铺,之前太平无事,最近却屡屡有人前去滋扰,收取子虚乌有的苛捐杂税,另有地痞恶霸,动辄抢掠,听说御史察院是整个京城里消息最灵通、也最能主持公道的地方,不知此事,御史台的众位大人可知晓吗?”
    “这……”那侍御史迟疑:“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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